抱着她,摇晃着,我不顾一切地吼着。初恋的心扉,在冰冷黑暗的世界里绽放。
“小雨,你……”香姐身子震颤了一下,像触电一样呆了。
小黑屋里安静了下来,我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
我的心跳很快,慌张起来,才意识到吼出了自己的心声。羞涩让我松开了香姐,手脚无措。
久久,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小雨,你真是个傻孩子。听香姐的话,我要是嫁了杜小勇,你就不用坐牢,在学校里就没人敢再欺负你了。你可以好好地学习,以后……”
那是香姐的决定,她为了我,已经作出了最坏的选择。
我的心刹那就碎掉了,泪水汹涌,歇斯底里地吼起来:“香姐,我们赔他们钱,多少钱都可以赔,我跟你学会了打衣服的,我跟你一起挣钱赔他们。我不要学习,不要考大学,不要拖累你!要不然我去坐牢好了,就是坐牢也不要你嫁给他……”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我脸上,香姐打得比先前更重,我脑袋里都昏昏沉沉的。
她似乎站了起来,冲我尖叫道:“林雨,我真是受够你了。这么多年来,你让我操了多少心?带着你,我吃了多少苦?你三天两头病,我挣药钱都来不赢。叫你别打架,你总不听,你能打赢谁啊?你哪次赢过?我是你什么人啊?你是我亲弟弟吗?我犯得上为你受穷受累吗?杜家不好吗?杜小勇真心喜欢我,杜家有钱有房有车有地位,我一个女人家能图什么啊?你不想学习,你想坐牢,那随你便好了,反正我就嫁杜小勇了,你管不着我!你一个小屁孩,你能拿什么娶我?等你大了?等你大了,我都老了!书不好好念,就想这些邪心思,你就是个小混蛋,小混蛋!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个混蛋那些年了!”
她的话如晴天霹雳,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我萎坐在地上,喃喃地说:“香姐,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不是要……等雷哥吗?”
“别叫我香姐,我不是你姐!林雷无情无义,等了他六年,我等够了!我等够了!”她继续尖叫着,跺着脚。
那一刻,我感觉天都塌了。无力地倒在冰凉的地上,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做什么。心像死了一样,冷透了……
旁边,香姐摸索着走过去,用力地拍打着门,像疯了一样冲外面叫着:“把杜小勇叫来!把杜小勇叫过来!狗腿子,你快去叫啊!快叫啊……”
没多久,杜小勇来了。
小黑屋的门打开了,光线透进来。我躺在那里泪流满面,闭上了眼,什么也不想看见。
杜小勇说:“香妹,什么情况?”
香姐说:“我们明天就扯结婚证去,后天办酒席,你现在就送我回家。”
“啊?!”
“啊什么啊?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
“是是是!香妹,难得你这么快就想通了。这就对了嘛!你这么一答应,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小成的医药费,不用你们赔了;林雨还能继续读书,在学校里也高人一等,要是以后能上大学,钱也不是问题……”
香姐厉声打断了杜小勇的话:“哪那么多废话?记住你下午说过的话,办了证,办了酒,我就是你杜家的人了,你们就别再找林雨的麻烦。”
“那是当然的啦,他也算是我小舅子了,虽然不是亲生的。走走走,我先送你回家。明天我们办证,大后天,摆宴席,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
随即,杜小勇似乎去拉了香姐的手,香姐却斥了声:“放开你的手。没入洞房,别碰我!”
“呵呵……是是是,我就喜欢你这纯劲儿!”杜小勇讪讪地笑了笑,然后吩咐道:“小张,把林雨……哦,把我小舅子弄出来,好吃好喝伺候着。对了,他们家灰灰的狗肉还有吧,也给他弄些吃,嘿嘿……”
然后,他带着香姐离开了。
没多时,外面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我被小张抱出了小黑屋,失魂落魄,在开着空调的警察宿舍里坐着。小张笑嘻嘻地招呼着我,还打电话叫镇上的馆子马上办一桌子好菜送过来。
从小的磨难,让我心智成熟得很早。我知道香姐对我说的都是气话,是想刺激我,那不是真心的。可那一夜,我失去了香姐——大我十岁的初恋女子。为了我,她作出了巨大的牺牲。
饭菜送来,我一点胃口也没有。小张还真拿来了一盘灰灰的狗肉,在旁边劝我:“哎,我说林雨啊,吃嘛!这么香的菜,不可能吃不下去啊!孟云香嫁了杜所,以后你们就好日子来了哦……”
“去你妈的好日子,老子不要!你给我滚!你们都他妈没一个好东西!”我一把扫飞了狗肉盘子,扫飞不少的菜盘子,搞得一地的汤水。
小张脸色一变,咬了咬牙,说:“行行行,你小子现在地位变了,脾气大,我惹不起,惹不起。你自己看着吃吧,我出去抽烟。”
说完,他真的出去了。
我坐在那里,面对香喷喷的菜,嘴里流着口水,但绝不吃一口。我恨我自己的弱小,总是长不大。我想保护的香姐,她终于要嫁人了。而陪我们多年的灰灰,它被可恶的杜小勇打死了,肉在地上,看得我眼泪包不住。
坐了一会儿,我便走了出去。
小张问我去哪里。
我说:老子不要你管!
他真没敢管我,还在外面抽烟。
我出了派出所,走在清冷的街道上。风很冷,我的心更痛,麻木地走着,走着……
当杜小勇的警车停在我面前,说要送我回家时,我才发现,自己是往家的方向走去。可是,我的家已经完全分裂了。
我冷冷地对他说:不用你送,你滚!
“呵呵……小舅子这脾气大了呀?呵呵……”杜小勇居然笑了,二十八岁的人,一脸的青春痘在跳跃,笑容让我恶心。他又说:好吧,反正也不太远,你自己走回去吧!
家离镇上只有四里地,我却走得很慢,一身伤痛,无力。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香姐已经上床了,她的房间里传来轻悄悄的哭泣声。
我心里顿时发毛,怕发生了什么意外。使劲敲门,香姐不开,叫我赶紧去厨房吃饭。
我用力地踹开了门,拉开灯,冲着香姐疯狂地吼道:“杜小勇那个王八蛋是不是爬了?”
爬,老家最俗的话,意思你懂的。但那时,我心都碎炸而愤怒,管不了那么多。
她在床上,花被子盖着身子,一脸的泪,坐起来拍着床边对我骂道:“小混蛋,你疯了?爬什么爬?你瞎想什么呢?滚去吃你的饭!”
我有些不相信,但看看她那张愤怒的脸,心里害怕了,当时就低拉了头,到厨房里吃饭去了。
晚饭还是香姐临时做的,一碗鸡蛋面,加了肉丝臊子,面有些软糊了,放了小葱,还是很香。
我饿得不行了,端起面坐在那里吃,吃着吃着,眼泪就叭叭往下落……
第二天一早,杜小勇就开车来接香姐去办结婚证。来的时候,还给村里开了个会,放出狠话来:以后,孟云香是我婆娘,林雨是我小舅子,你们都给我放尊重点。
我躲在屋子里,没出门,已经不想面对一切。外面,围在我家院子里没散去的村里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说这下子好了,林黛玉和孟云香找到大树了,好日子要来了。
这些话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我却只能躲在屋里流泪。
这一天,我没有去上学。没有了香姐,我上学还有他妈什么用?
半下午,香姐回来了。她有些憔悴,穿着新买的火红的风衣,但还是那么漂亮。可她冷冰冰的,看见我,话也不说。
镇上的婚庆公司也来人了,还有杜小勇的母亲和小姨,两个肥胖胖的女人。他们把我们家里里外外收拾一下,还拿新衣服给我穿,我扔在角落里,不想穿。
天黑了,婚庆公司的人和杜家的女人都走了,说明天再开车来接新娘。家里就剩下我的香姐,她做了一桌子好菜,我没吃几口就回房了。
我刚进房间,香姐就进来了。她从后面一把抱住我,一身的馨香散发开来。
她比我高,下巴靠在我的头顶,热泪如雨而下,浇打着我的头发。我忍不住反过身去扑到她的怀里,叫了一声“香姐”,便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