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迁好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据我爷爷说,他进驻刘府之后发现刘伯温的卦已经有些不准了。一度认为他是一个江湖骗子。直到洪武三年,当时刘伯温忽然向皇帝提出兼任弘文馆学士,以便遍览天下奇书。而刘伯温在阅读的过程中可以随手指出这些奇书中的谬误,我爷爷才觉得他学究天人。”
孙迁深深的看了两眼王扬:“其中的情况就不和你细说了,否则直到明天早上都说不完。按照刘伯温的说法他在计算国运,但是太祖皇帝已经孤注一掷的召唤来者,他无法算清未来的变化。”
王扬此时也已经深深的入迷了:“他不是学究天人吗?怎么会算不准。”
孙迁摇了摇头:“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如果都在局中,其中种种变化,自然能够算清;如果忽然有不在局中的人忽然出现,则会引起千万变化,前途莫测。”
王扬点了点头:“四十九个人坐定四十九把椅子;如果多出一个人,五十个人坐四十九把椅子就会出现无数变化。”
孙迁惊讶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你是来者吧,理解这些对你来说没难度。但你要知道当初刘伯温计算的是国运,是天下千千万万人的前途。而在计算的过程中,他发现除了他和太祖皇帝的布局,居然还有第三股势力。而这股势力,他完全看不清楚。所以在那几年中,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推算这股势力上,其他的卦会经常算错。直到有一天,他惊觉自己其实走错了路,于是他开始了新的布局。”
王扬点了点头,第一次真正对刘伯温肃然起敬。比起朱元璋来,刘伯温显然格局更高。这个局的输赢其实与刘伯温无关,但是刘伯温却殚精竭虑,担负起天下的责任。
孙迁继续说道:“其实这个办法很简单,再培养一个人,在那个穿越的节点上防止第三股势力恶化局面。他选择的人就是我,虽然我还没有出生。当初刘伯温已经被软禁,不可能再去找天策卫以外的其他人。所以他和我爷爷做了一笔交易……呵呵,你不理解当你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被灌输责任的痛苦。太宗靖难之后,南京的皇城付之一炬,我当时才四岁,却忽然轻松下来。以为普天之下再没有人能够知道当初太祖召唤来者的事情,而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度过人生。”
“然后,汉王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居然还知道了几句烧饼歌的原文。他以接受天策卫为名,遍访龙凤十年的那支天策卫的后代。而我也身不由己的重新加入了天策卫。”
“再然后,汉王命我以烧饼歌的原文劝说老国公上应天命造反,被老国公拒绝了。我觉得汉王的造反计划很愚蠢,所以投奔了国公。国公安排我以兵解的方式逃过劫数。这么多年,我和他都过的战战兢兢,因为我们或许都只能沿着早已安排好的命运走,不停。”
孙迁顿了一顿:“现在告诉我,你是不是来者?”
双方陷入了黑暗和沉默,良久王扬终于点了点头。他不是傻瓜,孙迁爆了那么多内幕,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知道在这个节点有人会穿越过来。更深一层其实早确认他就是来者,需要他再亲口证实一下。如果他坚持不认,搞不好都可能被灭口。
孙迁松了口气:“我真好奇你的那个时代,等此间事了,你和我好好讲讲吧。国公也很好奇,只是我们现在不能有片刻的分心。土木堡之役是不是在历史上都赫赫有名的大败?”
王扬略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孙迁长叹一声:“人生在世,总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总有些责任是需要去担负的。”
这个晚上,王扬一直在做噩梦。梦到如异形一般的瓦剌士兵,又梦到一台计算机彻底卡死了计算机里忽然钻出一个人来,还梦到自己成为象棋棋盘上的弃子,被对手一炮轰杀。听到有人喊,转脸回望,却发现是今天早上被射杀在怀来城外的锦衣卫同僚,后面还跟着几个战死的神机营士兵。再然后,又梦到自己那一世的父母……人生在世,总有无数的无奈呀!
等到王扬在梦中又一次惊醒,才发现天已经微微发亮,而张辅的家丁围在自己的身边。他奋力的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问:“老国公找我?”
当他被带到张辅的帐篷里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张辅的气质在一天之内变了很多。之前的张辅虽然名望高,资格老,也把自己算计的死死的,但给人的感觉不过是把没有出鞘的锈剑而已,虽然曾经辉煌过但已经再没有什么锋芒。而眼前的张辅虽然双眼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又苍老了几分,但整个人如利剑出鞘。“倚天不出,谁与争锋!”王扬脑子里忽然闪过这句话。
孙迁晃了两晃,同样出现在帐篷里,与张辅对视一眼又再次消失。这两人为了同一件大事共同等待了二十多年,事到临头根本无需再用言语交流。张辅露出欣慰的神色,看着王扬把魂牌还给自己,沉声说道:“王百户,你参与护卫提前回京的六部官员。此次护卫任务,由陈怀负责。你在任何时刻都要服从命令。”
此时帐外忽然响起了连串的脚步声:“泰宁侯陈瀛求见国公。”
“巨鹿侯井源求见国公。”
“平乡伯陈怀求见国公。”
“襄城伯李珍求见国公。”
“遂安伯陈埙求见国公。”
“修武伯沈荣求见国公。”
“新宁伯谭璟……”
“应城伯孙杰……”
“忻城伯赵荣……”
……
王扬的心里掀起滔天的巨浪,提督护送已经很离谱了,而今居然整个大明的勋贵圈子都惊动了,张辅哪是要趁此机会撤人,分明是要总摊牌。
张辅拍了拍王扬的肩膀:“王扬小友,陪我去见见大明的英雄好汉。”两人走出帐外,放眼望去,是一片坚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