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广孝休息去了。
他所谓的休息,也不是睡觉,而是打坐,禅思。
佛家所谓财色名食睡,皆是人之贪欲。所以,老姚也喜欢用打坐入定,来代替睡觉。
此刻,府衙公署之中,就只有陈瑛和朱樉两个人,充光着审问官。
朱樉记着姚广孝的话,想着是否可以感化一下眼前的这个倭人,叫他愿意站在自己这边来?
这么想着,朱樉就吩咐人:“将他身上的绳索解开,再拿些伤药来,敷在他的伤口上。”
传从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就拿来了伤药,替倭寇敷好。
“拿些吃的和水来,叫他填填肚子。”朱樉又下了令。
于是,不一会儿,又有人拿来了食物和水,叫那倭寇食用。
这倭寇也老实不客气,拿起来又吃又喝。吃饱喝足之后,他用手一抿嘴,又拍了拍肚子,盘着腿坐在那儿,用桀骜不驯的目光,盯着秦王朱樉。
这种欠揍的眼神,使朱樉很想立刻走下去,对着他的脸,狠狠印上几个脚印。可他又一想,军师说过,能感化则感化之。不能感化,再将其斩杀之。
这么想了之后,朱樉便按捺住内心之中的冲动,叫来了一个略通倭语的通译士兵,说道:“你问他一下,为什么为登陆我大明疆域,为害百姓?”
士兵呜哩哇啦,和那个倭寇说了几句话。那倭寇也呜哩哇啦,回答了士兵几句。
士兵转过脸来,和朱樉说道:“回殿下,此人说,他是倭国山名氏家族的士兵,因为山明氏在倭国打仗败了,不少人逃跑,乘着船来到了咱们大明。”
朱樉点点头,说道:“来到大明,那就该守大明的规矩,怎么可以胡乱杀人,抢劫财物?你告诉他,现在他所犯下的这些重罪,依律当斩。不过,他若是愿意当我们的内应和先导,帮着对付福建那边的贼兵,我可以饶他不死。”
士兵听罢,转脸和倭寇说了一通。
在朱樉看来,这么一个活命的机会,那可不容易得到,倭寇还不得立刻答应?
哪想到,这个倭寇听了士兵的话之后,却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那样子显然是不愿意答应。
“他是何意?”
朱樉不等士兵翻译倭寇的话,便按捺不住,起身问道。
士兵说道:“这个倭寇说,他不可能做出危害同族之人的事情。现在,若是殿下想杀他,请尽管杀了他。叫他当叛徒,没有这个可能。”
“什么?”朱樉连着眨了几下眼睛,“你是说,此倭人一心求死?呵,想不到,这普天之下,还有一心求死的人。倒是个硬汉子。”
朱樉觉得有些束手无策。
他想了想,说道:“也罢,他不愿意帮着咱们,愿意求死,那就斩了吧。”
“且慢。”陈瑛说话了。
朱樉不解,问:“为何?”
陈瑛道:“以臣观察,此倭人并非不怕死。”
朱樉更加不解:“他都说了,自己愿意死,也不愿意叛变,你怎么还说他不怕死?”
陈瑛一拱手,说道:“殿下别急,听罪臣细细说来。此倭人,本来一个东海蛮夷,心性未开化,亦未受过圣贤之教,其心蛮而不通,对生死之事,不甚了了。”
“你是说,他不理解什么是生死?”
“可以这么说。依罪臣看来,想折服他,感化手段不可取,蛮力可为也。概因,倭人蛮族,畏威而不怀德。你对他好是没用的,得叫他怕。”
听了这个话,朱樉仔细一想,好像很有道理。
叫这个倭人怕?那还不简单。这种事情,可是朱樉的强项。
“本王现在就叫他畏威而服。”
朱樉说罢,便起身来到了后边的监牢之中。他在那几十个被关起来的倭寇之中巡视了一遍,选择了一个伤势甚重,已然不治的倭寇。
“将他带到前边去。”
朱樉下令了。
几个士兵架着那奄奄一息的倭寇,来到了前边的审讯厅之中。
他们将那倭寇丢下,血随之流了出来。那倭寇的鼻息之中,只有微弱的进出之气。
朱樉对着翻译士兵说道:“你,去和那个倭寇说,叫他听我的话,不然,这个倭寇就是他的榜样。”
说罢,他抽出刀来,一刀下去,生生斩下了那奄奄一息倭寇的一只手臂。
鲜血飞溅,所有人见了之后,都不由得一阵心惊。
坐在一边的陈瑛,更是将手举起来,用袖子虚掩着眼睛,不敢再瞧。
那个刚刚还视死如归、不肯归降的倭寇,见此情景,也不由得将两只眼睛瞪圆,浑身微微抽搐了一下。
很显然,现在,他也感受到了惧怕之意。
不过,他还是没有主动归降。
此刻,朱樉内心之中那独属于他们老朱家的残忍一面,被激发了出来。
他挥起长刀,又一刀斩下了地上那个倭寇的另一只手臂。
又是一股鲜血飚了出来,伴随着的,是那倭寇的又一声惨叫。
只不过,现在这个倭寇已然没了清晰意识,惨叫之声听上去,也甚是轻微。他已命在旦夕,挺不了太久了。
鲜血溅到了朱樉的脸颊上,他用手将脸一抹,又用袖子擦了一下,浑然不在意,盯着对面那个倭寇,说道:“还不服?那好,接下来,我将斩去你的一只手臂。你,翻给他听。”
他和翻译士兵说道。
翻译士兵一说,那倭寇身子一阵颤抖,眼神之中透出深深的惧意。
此前,他们登陆了明州之后,在岸上烧杀抢掠,将沿岸的大明百姓当成动物一样任意屠杀。在那个时候,他们觉得,大明所有人,都会像那些普通百姓一般,任由他们宰杀,在他们的屠刀下发出惊恐的惨叫和哀求。
现在,他突然发现,原来,大明也有像朱樉这样的狠人。杀人不眨眼,比他们这些倭人还狠还毒,还更加像恶魔。
对大明之人的恐惧情绪,这一刻,从朱樉身上,他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
朱樉手中的长刀,还在滴嗒,滴嗒,不断向下滴着血。那血一滴一滴,在地面之上溅开来,散发出了一股腥味。
他相信,若是他不肯归服,那么下一刻,朱樉这柄滴着血的长刀,将他斩在他的肩膀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