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军来到了山洞之中，本想依着李余所说，私下里前去招降那一队陇西李氏弓箭手。不过，当他进了山洞之后，却又改了主意。
跟着韩林儿已久，对方未曾薄待过他，他又怎么忍心就这么轻易背叛旧主？
站在洞口沉吟良久，秦将军重重叹了一口气，迈步走进了洞中。
七歪八扭的洞中道路，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可是此刻，他每一步踏上去，都觉得异常沉重。
败军之将，全军覆没，又答应了明军招降弓箭手，这些事情，一件又一件，像是一块块巨石一般，压在了他的心头。
来到洞穴深处，秦将军见到了韩林儿。
“秦将军，你回来了，前方战事如何？”韩林儿问道。
其实，他也用不着问，只用看一下现在秦将军的样子，就知道战况肯定不乐观。
秦将军突然双膝一跪，颤声说道：“臣下无能，此战，已败于明军，全军覆没，十不余一。请万岁赐臣一死。”
咕咚，秦将军重重叩了一个头。
抬起头来，他的脸上已满是泪痕。
韩林儿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幕，轻叹了一声，说道：“胜败本是兵家常事，你又何必这般自责？且请起来再议。”
“万岁……”
秦将军泣不成声，禀道：“军队皆在罪臣手上，这一战，罪臣已将万岁东山再起的本钱，全部赔尽了。罪臣死不足惜，只是万岁苦心经营许多年，却被罪臣一战耗尽……”
说到这儿，秦将军已无法再说下去，泪如雨下。
韩林儿又是一声轻叹：“时也命也，此乃寡人之劫数，非你所能更改。你现在肯回来见寡人，已是很难得了。”
韩林儿说着话，走下了皇位，来到了秦将军面前，伸手抚着他的背，说道：“你我君臣一场，而今，寡人大势已去，必将为明军所擒。你可自去寻一个光明的前途，不必在我这里徒耗着了。”
听了这个话之后，秦将军抬起头来，泣声道：“罪臣已决定，生死皆跟随在万岁身边。”
“你这又是何苦。”韩林儿仰天长叹，眼睛湿润。
突然，只见一队宫女和侍卫，还有拿着弓箭的那些弓箭手，一起来到了韩林儿面前，跪下说道：“臣等愿誓死追随万岁，决无二心。”
韩林儿将身上穿着的明黄色长袍解下，丢在了一边，说道：“你们起来吧。你们追随了我一场，未曾搏得荣华富贵，只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又一心跟着我去赴死，这叫我于心何忍？”
众人察觉到，韩林儿现在说话，已不再用“寡人”自称，而是改称“我”了。
他们觉得很诧异。
韩林儿又说道：“我未曾有什么恩德施与你们，又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你们和我一起跳入火坑之中？为今之计，我只有肉袒牵羊，前去明军前请降，用我一人之命，一身之辱，为你们求得一个从轻处置的机会。”
众人听了韩林儿这么说，全都齐声叫道：“万岁，岂可自辱？”
韩林儿仰面向天，泪流满颊，说道：“我意已决，你们若是还念往日情谊，现在就为我准备请降的各色物事。”
……
明军营中，大获全胜的军士们，正在埋锅造饭。
炊烟从山涧外边的营地之中升了起来，香气也在空气之中弥漫。
秦王朱樉正带着人，在清点战俘，和缴获的战马、兵器。姚广孝则在林子边上，设了一个小小祭坛，吩咐人准备了祭礼，燃起袅袅香烟，为双方战死的军士超度亡魂。
白辰和陈瑛一起，察看着附近的地形。
此刻，他们并不知道，韩林儿已决定请降，还担心对方有山上，再设下伏兵。
陈瑛骑不惯马，虽然来军中时间不短了，可是骑在马上，还是觉得胯下难受。尤其现在，跟在白辰后边，还得骑着马上山，将他颠得实在难受，只能下来将马绑好，小跑上山。
呼哧直喘气的陈瑛，来到了半山腰之后，看到了这里绑着李余的马，却不见的李余的人。
“这不是李余的马？他人呢？”
陈瑛一边喘气，一边左右观瞧。
白辰说道：“我也正觉得奇怪，好久没有见到李余了。”
他们正说着话，就见李余从林子之中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说：“叫大人久等我，属下在此小憩了一会儿。”
“嗯，好，李余，赶紧回去收拾一下，随着大将军一起扫清余匪。”白辰说着话，又骑着马，继续朝着山上而来。
李余在他后边说道：“是，谨遵大人之令。”
怎么说话这么客气呢？白辰正觉得奇怪，就听到背后，陈瑛大叫了一声：“白总兵小心哪。”
白辰闻言，下意识将头一低，伏在了马鞍上。
嗖，一支箭贴着他的头发飞了过去。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是一支箭飞来，正中他的后背。
还好，现在白辰除了没有戴头盔之外，身上还穿着盔甲。那箭射在了上边，叮当一声，落在马下。
白辰是真懵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李余会在后边射他。
他来不及细想，拍着马，向着山上跑去。那马沿着山路奔驰，转眼之间，已将李余甩在了身后。
陈瑛可算是倒霉了。
他没有骑马，又离李余很近。现在，白辰跑了，他就成了李余的靶子。
“李余，你疯了。”
陈瑛一边发疯一般，向着山下猛跑，一边叫喊着。
嗖，一支利箭从后边射来，正好扎在了陈瑛的屁股上。
嗷——
陈瑛一声惨叫，一个跟头摔倒，咕咕咚咚就顺着山路，像块落石一般，向着山下一路滚去。
还好他摔倒了，能够迅速滚下山，不然，就凭着他奔跑的那个速度，早被李余赶上，射成了刺猬。
陈瑛滚下了山，被人救起来之后，挣扎着站起来，叫道：“李余……李余反了，快去救白总兵……”
“什么？李余怎么可能反？白辰在哪儿？他怎么样了？”赶过来的秦王朱樉，一把揪住陈瑛的领子，厉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