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李远仁笑得叫朱榑觉得很虚伪,可是现在,他却觉得李远仁这个笑声,听上去,就好像豺狼一般,刺耳得很。
不过,这种感觉很快消失。朱榑看见李远仁拿来的一盒神仙丸,内心之中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立刻吃了一颗。
一丸药吃下,朱榑气虚发冷的症状迅速消失,觉得充满了力量,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不少,神彩焕发。
“我本不应该吃这一丸,我本说过,从此之后,再不食此物的。”朱榑说道。
他的样子,显得有些痴呆,和此前英姿勃发、神采奕奕的神态,完全不一样了。
李远仁笑眯眯道:“今日这一颗,只当是留个念想。明日之后,贤弟便不须再服用这种神仙丸了,哈哈哈。”
回去之后,朱榑发觉承恩儿和他说话,好像有些冷淡。不过,他并没有在意。这些日子以来,朱榑总是在早上起来之后,觉得精力不济,神情郁郁寡欢,常会冷落了承恩儿,也难怪承恩儿见了他以后,不像此前那般小心奉承。
朱榑和承恩儿说:“将我那个匣子拿来。”
“什么匣子?”
承恩儿坐在窗前梳妆,并没有站起来。
朱榑道:“就是那个装银票的匣子。”
承恩儿道:“我何曾知道,装银票的匣子在哪里?这一向是老爷你自己收藏着的。”
朱榑一想,没错,这个匣子他一直自己收着。里边除了一些银票之外,还有不少珍珠金银饰物。
他来到了柜子边,弯下腰去,小心翼翼打开,将匣子从柜子底层拿出,吹去了上边浮尘。
承恩儿瞟了一眼,又迅速将眼光移开。
用一个小小的金钥匙将匣子打开之后,朱榑拿出几张银票放在口袋之中,又将那匣子重又锁上,放在了柜子底下。
他将这个银票给了李远仁,还了神仙丸的药钱。
又过了一天,早上起来之后,朱榑哈欠连天。承恩儿已是见怪不怪,自顾自坐在窗着梳妆,并没有理会。
“药,拿药来。”朱榑叫了一声。
承恩儿随口应道:“老爷不是说,从此之后,再不吃这个药了吗?”
朱榑一愣,马上意识到,他确实曾说过这个话。
“哎,怎么连记心都这般不好了?”
他自己摇了一下头,坐起来,端着茶水漱了一下口,又重新躺下。有那么一会儿,朱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具尸体,一具只会呼吸,却没有什么感觉的尸体。
直到太阳从窗子射进来,照在他的身上,朱榑这才感觉到恢复了正常,整个人也有些力气了。
他坐起来,披衣下床,和承恩儿说道:“为何今日的早餐没有送来?”
承恩儿道:“李老爷家中的下人说了,李家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银子像流水一样使出去,家中财力不支。所以,老爷你的茶饭,也只能凑合了。”
这哪里是凑合,连一粒米也没有送来。
“不过是些茶饭,你去和李家下人说,自今日起,我照市价付钱,叫他们赶紧送来。”
听了这个话,承恩儿才起身,摇摇摆摆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茶饭送来了,就放在朱榑面前的桌子之上。
朱榑狼吞虎咽,吃过了早餐,脸上有了点血色。
可是内心之中,对神仙丸的渴望,却更加强烈了。
“真想再吃一丸药啊。”
朱榑呐呐叹道。
他若是能够对镜自照,一定会发现,他现在和以前已是判若两人。现在的他,神情憔悴,精神萎靡,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有气无力的颓唐感觉。
以前,朱榑走路生风,言辞犀利,双目炯炯有神,好似朝阳初升。可是现在,不过二十来岁的他,却透出一股日落西山的苍老感。
承恩儿听见了这个话,就像没有听见一般,还是坐在窗前,对着铜镜在脸上描画。
“画皮。”朱榑道。
以前,他一直觉得白辰和他所说的佛家白骨观,没有什么特殊感觉。可是现在,当他瞧见承恩儿一个劲儿在脸上描画之后,对于这个佛家理论有了明显感受。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一直觉得,现在的承恩儿,就好像是一个披着画皮的骨架,一个叫他觉得厌恶和胆寒的人皮骷髅。
“我朱榑何曾惧过任何人?遑论一个承恩儿。”
朱榑颤抖着双手,拿起茶来,喝了一口,强压下了内心之中的不适感受。
吃过午饭,朱榑感觉到内心之中那种想吃神仙丸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他的鼻涕和眼泪像流水一般,不断涌出。
不一会儿,他已觉得全身无力,四肢痉挛。
承恩儿这会儿才觉得有些怕了,赶紧过来小声问道:“老爷,你怎么了?”
“药……神仙丸……”
朱榑费力地说了这几个字。
承恩儿道:“我这就去和李老爷说,拿药给你吃。”
朱榑狠狠咬着牙,脸都憋成了紫色,和承恩儿说道:“不……我不能再吃,你坐下,别去,坐下。”
他几乎吼出了“坐下”这两个字,听上去,就好像在咆哮。只不过,现在他已没有了往日的力量,就连咆哮,听上去也像是在呜咽。
承恩儿见朱榑这张牙舞爪的样子,也觉得有些害怕,就立刻坐了下来,和他说:“老爷想吃什么,我去叫人给你做。”
“水,冰水,拿冰水来。”
这里哪里有冰水?承恩儿现在就算想帮他,也是无能为力。
朱榑狠狠咬着牙,几乎将嘴唇咬破了,在床上不断翻滚着。
现在,他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吃神仙丸,立刻吃神仙丸。
不过,残存的理智,和超凡的毅力在告诉他,不能吃,再也不能吃这个药了。
“将我绑起来,立刻绑起来,快。”他嘶吼着。
承恩儿手忙脚乱,用床单和衣衫,将他绑在了床上。
由于不忍看朱榑那副难受的样子,承恩儿便走了出去,在院子里散心。屋子之中,朱榑虽然口中噙着绵巾,可还是不断吼着,声音听上去叫人心惊。
此刻,白辰则背着那个破烂小包,在小琉球的街道之上,自在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