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樉也是实在可怜这几个民妇，不然，也不会下此严令。
这个时候，陈瑛、姚广孝和白辰也到了。
他们接着朱樉，自是不免嘘寒问暖一番。一路之上，朱樉将他自己被绑，又怎么杀倭寇，一一道来。
陈瑛听了之后，两只眼珠子瞪得滚溜溜圆，吓得后背之上冷汗直出。
他自问，此事若是换了他，这会儿，估计着早就被倭寇一刀砍杀，丢到海中喂鱼去了。
陈瑛正在胆战心惊的时候，突然，朱樉转过头来问他：“本将军叫你办的事情，可曾办好？”
“啊？哦，卑职……卑职……”
陈瑛连着说了两个卑职，却是无法再说下去。
朱樉身上依然带着呛人的血腥味，这使得陈瑛此刻，整个人心里被恐惧充满着，哪里还能稳住心神，和朱樉禀报？
“嗯？”
朱樉目光一闪，杀意又起。
咕咚，陈瑛一下子跪在了朱樉面前，叩头道：“大将军莫怪，非是卑职办事不力，实在是期限太短，一时之间，难以措办。”
眼瞅着，朱樉就将发作，这个时候，白辰说话了。
“大将军莫怪陈瑛，这非他之罪。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咱们回去之后，商量一下，或可解眼下之难。”
听白辰说话，朱樉便点点头，说道：“也好，且看在白总兵的份上，饶你这一回。陈瑛，你下去吧，好生记着，你今天这颗脑袋，之所以还能长在脖子上，皆赖白总兵所赐。”
“是，是，谢大将军不斩之恩，谢白总兵。”
陈瑛连连道谢，跪着向朱樉磕了一个头，起来之后，又连连向白辰拱手。
在京城的时候，陈瑛热衷于权力斗争。虽然还没有走到权力的中心，没有能够在朝堂之中，稳占一个位置。可是内心之中，他却已将自己当成了未来的国家重臣，手握重权，生杀予夺，睥睨天下。
他沉醉在这种美妙的遐想之中。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真正意识到，权力斗争的残酷性。
眼下，当他来到了军中之后，看到在这里，杀人像喝水一般普通。而这里所有的一切，雄壮的士兵，明亮的盔甲，林立的刀枪，却都受着朝堂之上那些人手中权力的辖制。
天子一句话，御史一个折子，重臣的一个秘奏，便可使千里之外的军中，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了，权力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他内心之中的胆怯心性，被眼前血淋淋的现实激发了出来。他清楚意识到，权力不只意味着荣华富贵，也意味着性命之忧，意味着血肉在国家机器之中被残酷研磨。
他突然意识到，当初他与白辰比诗，白辰没有寻个理由，叫皇上杀了他，实在是仁慈宽厚，难能可贵。
他内心之中对权力的渴望，被血腥的现实吓退了，对白辰的怨望，也在惊醒之后消失。
现在，他只想老老实实在军中当一个掌书记，办好上级交给他的所有事情，保得性命，赎去罪恶，以后能够过上一份安稳踏实的日子。
军中也好，朝堂也罢，那种明争暗斗、刀光剑影的日子，不是他这颗心脏能够承受得了的，也不是他想过的。
这一次，陈瑛对白辰表示感谢，并非虚情假意，而是出自肺腑。
回到明州城中之后，朱樉略作休息，便将白辰、姚广孝聚在一起，又叫来了陈瑛，商议着清除城中暗桩的办法。
白辰道：“依我看来，不必像此前那般，一个人一个人的去登记，查清背景。一来，这太繁琐了，二来，也容易出现舛错。我们倒是可以将城中十数万人，以五千人为一区，划为数十个区。每一区，挑选可靠的人去负责监管……”
姚广孝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朱樉则问道：“然后呢？”
白辰微微一笑，指着陈瑛说道：“然后，就用得着陈瑛了。”
“我？我能做什么？请白总兵明示。”陈瑛拱手，一副虚心请教的样子。
现在，在白辰面前，他是彻底服气了，心服口服，连半点折扣也不打。
白辰又是微微一笑，说道：“也很简单，你去打听一下，这城中各个区域的土语，都有哪些。最常见，最常用，却又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土语，一一打探清楚，我有用。”
“是。”陈瑛说道。
做这种事情，他还是很在行的。
以前，他也曾到得乡下，去采集风土民情。打听一些城中之人常用的土语，难不住他。
待到陈瑛起身离开之后，白辰又对朱樉和姚广孝说道：“须得挑选精明强干之人，每区十个，与负责人一起协同办理此事……”
他一边说，朱樉和姚广孝一边点头，连说“有理”。
……
五天之后，陈瑛已将他采集到的城中各区域常用的土语，记录下来，汇集成册，送到了白辰面前。
白辰说道：“陈大人辛苦了。”
陈瑛听他这么称呼，受宠若惊，连连拱手：“应当为白总兵效劳，岂敢不尽心？”
这个时候，姚广孝也来了，和白辰说道：“贫僧带着人，已将城中之人，按着五千人一区，划分成了二十三个区域，各自由人守着，不得擅自离开。”
“好，现在，我们就去鉴别真伪，去伪存真，清除暗桩。”
白辰兴致很高，带着姚广孝和陈瑛，禀过了朱樉之后，向着府衙外边走去。
黑压压的人群，像一片又一片乌云，在城中被分片看管了起来。
百姓们不明所以，聚焦在一起，惊恐疑虑，交头接耳。
外围，有拿着刀枪的士兵，如临大敌，喝令所有人，在未接到军令之前，不得离开。否则，杀无赦。
百姓们对眼前这些明军，还是很信任的。
自从朱樉将军队驻扎在这里之后，除了捉拿一些可疑人犯之外，对普通百姓，基本上做到了秋毫无犯。
现在，叫他们配合着，查一下潜藏在他们当中的暗桩间谍，他们还是很愿意配合的。
逮的是那些间谍，又不是他们这些平民。因此，在疑虑之外，百姓们并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