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林虎变幻的神色，白辰话锋一转，眼中流露出一丝少有的温情和郑重。
“眼下，这些都不算最要紧的。”
“有一件事，你必须立刻去办，而且要办得万无一失！”
林虎连忙躬身：“大人请吩咐！”
白辰走到窗边，望着远方京城的方向，声音变得异常严肃。
“立刻派几个最得力、最可靠的弟兄，秘密潜回福州。”
“务必！尽快将恩儿姑娘，还有她的家人，接到京城，找个绝对安全隐秘的地方，妥善安置！”
他加重了语气。
“此事，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恩儿若能安好，我便再无后顾之忧，纵使京城是龙潭虎穴，亦可放手一搏！”
林虎心中一凛，重重点头。
他明白，承恩儿姑娘，就是大人心中唯一的软肋，也是他勇往直前的底气所在。
“属下明白！定不辱命！”
林虎沉声应道，眼中焦虑尽去。
白辰点了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漆黑如墨的大海。
海风依旧在呼啸，官船破浪前行。
京城，他又回来了！
带着一身的嫌疑，也带着满腹的算计！
……
金銮殿内，气氛凝重如铁。
香炉里升腾的青烟，似乎也带着肃杀之气。
白辰一袭风尘仆仆的官袍，静立于殿中。
他微微低着头，等待着御座上那位九五至尊的发落。
皇帝赵乾的面容隐在冕旒之后，看不真切，但那份无形的帝王威压，却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白辰。”
皇帝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臣在。”
白辰躬身应道，声音平静无波。
皇帝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辞，又像是在积蓄雷霆。
“靖王之事你作何解释？”
终于，那最尖锐的问题，被直接抛了出来。
没有丝毫铺垫，直指核心。
白辰缓缓抬起头，目光清澈，迎上那难以捉摸的帝王视线。
“启禀陛下。”
“靖王殿下为国捐躯，不幸殒命于倭寇之手，臣……万分悲痛。”
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哀恸，却又透着一股不卑不亢的坚定。
“倭寇猖獗，手段残忍，臣恨不能亲手刃贼，为殿下复仇！”
“至于其他……臣，问心无愧。”
斩钉截铁的四个字，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皇帝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问心无愧？”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似乎锐利了几分，穿透了那珠帘。
“朕将你从琉球召回，削你兵权，断你前程……”
“你心中，可曾有半分怨言？”
话锋陡转，这个问题比之前的质问更加刁钻，更加凶险。
承认怨恨，便是对皇权不满，等同于自认有异心。
否认怨恨，又显得虚伪懦弱，不符合白辰一贯的刚直。
空气仿佛凝固了。
随侍在旁的王德福，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
白辰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他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权衡，但随即，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有。”
一个字，清晰无比，掷地有声。
满殿皆惊！
连皇帝赵乾，似乎也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王德福更是差点惊呼出声，连忙死死低下头。
“哦？”
皇帝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也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冷意。
“说来听听，你怨从何来？”
白辰挺直了脊梁，声音铿锵。
“臣有怨言，并非怨陛下召臣回京。”
“亦非怨陛下对臣心生疑虑。”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削职召回？”
“臣所怨者……”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惜，更像是一种壮志未酬的遗憾。
“是错失了彻底铲除倭寇的天赐良机！”
此言一出，皇帝的眼神骤然凌厉。
白辰却仿佛没有察觉，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昂。
“靖王殿下之死，虽是国之不幸，却也激起了我大明将士同仇敌忾之心。”
“三军用命，民心所向，正是毕其功于一役，荡平琉球倭寇巢穴，永绝后患的最佳时机。”
“那时若能乘势而击，携雷霆之威，或可一战功成，将倭寇这颗毒瘤连根拔起。”
“可惜……”
他摇了摇头，语气沉痛。
“时机稍纵即逝，如今锐气已泄，战机已失，臣心有憾焉！”
这番话，将怨言巧妙地转化为了对国事，对战局的遗憾，更是隐隐将错失良机的责任，推向了做出召回决定的皇帝。
“放肆！”
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龙袍下的身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白辰，你好大的胆子！”
“你的意思是，朕做错了？”
帝王之怒，如狂风骤雨，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殿。
王德福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白辰却依旧站得笔直，面色平静，仿佛狂风暴雨中的礁石。
“臣不敢。”
他微微躬身，语气却不见丝毫慌乱。
“陛下息怒。”
“臣只是就事论事，分析战局利弊。”
他抬起头，目光坦荡。
“铲除倭寇，利在千秋。可使沿海安宁，百姓乐业。”
“可使海贸畅通，国库充盈。可扬我大明国威，慑服四夷。”
“此乃万世之功，陛下圣明，岂会不知？”
皇帝的怒火似乎被他这番话稍稍压制了一些，但脸色依旧阴沉。
他冷笑一声。
“哼！”
“照你这么说，朕当真做错了？”
那语气中的讥讽和怒意，并未消散。
白辰立刻接口，语气一转。
“陛下此举，亦不能算错。”
“与倭寇隔海大战，劳师远征，就算最终能胜，我大明也必将付出巨大代价。”
“兵员伤亡，钱粮消耗，船只损毁，皆是国之元气。”
他话锋一转，指向了眼前的现实。
“况且，眼下已入深秋，凛冬将至。”
“海上风浪渐大，气候严寒，不利于大规模用兵和粮草运输。”
“此时强行开战，胜负难料，弊端甚多。”
“倒不如……”
白辰微微停顿，目光灼灼地看向皇帝。
“趁此冬季，休养生息，厉兵秣马，想方设法充实国力。”
“待到开春，冰消雪融，海路畅通，再集结精锐，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荡平倭寇！”
“在此之前，陛下，我们必须竭尽所能，提升我大明的实力！”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充满了战略性的眼光和不容置疑的自信。
皇帝脸上的怒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沉思。
他盯着白辰，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
这个白辰，胆识过人，心思缜密，临危不乱，确实是把难得的利刃。
只是，这把刀，是否太过锋利，以至于可能伤到持刀人？
沉默片刻，皇帝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提升大明实力……”
“你有什么良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