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了胡惟庸之后,蒲元林收起了呆呆傻傻的模样,上前一步,朗声说道:“胡相国,别来无恙。自湖州一别,至今已有数载了。”
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熟悉?
胡惟庸吃了一惊,仔细一瞧,认出来在他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蒲元林。他不由得更加惊讶。
“是你?”
胡惟庸倒退了两步,扶着太师椅的扶手,这才没有叫自己坐下去。
蒲元林微微一笑,上前来,伸手搀着胡惟庸,说道:“想起当日相见,相国身体还算是康健,而今却已老迈得站立尚且不能,真是令人感慨和唏嘘。”
胡惟庸深吸了一口气,站定之后,冷着脸,说道:“本相国身体一向不错,刚才,不过是没站稳罢了。你且退后,再与我交谈。”
“是。”
蒲元林收回手去,瞥了一眼胡惟庸,意味深长地一笑,退了几步。
胡惟庸叫下人们退下去,和蒲元林说道:“你胆子不小,敢亲自到我的府上来。你知道不知道,现在朝廷正在加紧搜查。”
“搜查什么?”蒲元林若无其事,问。
胡惟庸道:“查那陀罗尼丹药的事情。”
“此事与我何干?”
蒲元林说着话,也不等胡惟庸说话,便自己那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与你无关?果真如此?”胡惟庸冷笑了一声,看着蒲元林。
他早就猜到了,此事肯定和蒲元林有关。不过,事不关己,他又何必轻易引火烧身,将它说出去呢?
蒲元林哈哈一笑,和胡惟庸说道:“相国说有关,姑且算是和我有关吧。不过,胡相国,今日我来到你府上,可不是谈陀罗尼丹的事情。”
“你有何事?”
“相国还记得,当日我们也曾合作愉快?”
“往日之事?我早已忘记了,不必提它。”
“那么,蒲某今日,便与相国说说以后之事。”
蒲元林说着话,站了起来。
胡惟庸却坐了下去,冷冷盯着蒲元林,说道:“以后之事?有何可谈?我为朝廷重臣,你为江湖游客,我们二人,原本无涉,以后,更加不可能有所牵涉。”
“哈哈哈。”
蒲元林笑了起来:“胡相国忘了我们合作之事,蒲某却是不敢忘记。”
“不敢忘,又能怎样?老夫不信,你敢到官府去出首。蒲元林,你现在若是离老夫远远的,远走高飞,还可以在江湖之上立足,过你那安稳富足的日子。若是有心与老夫做对,纵然将老夫扳倒,你也会被官府大卸八块,丢到城外去喂野狗。”
胡惟庸声音高了起来,表情也显得很严肃。
蒲元林又是哈哈一笑,拱手道:“蒲某今日此来,非是想与相国您同归于尽。生意人,讲究一个和气生财。现在,蒲某愿与相国再次合作,不知相国肯否赏蒲某这个脸?”
听了蒲元林这个话,胡惟庸站起来,一拂袖子,冷冷道:“绝无可能。”
蒲元林却是不急不躁,向着张油嘴一使眼色,张油嘴立刻向前几步,来到了胡惟庸面前,双手拿着几张银票。
“请大人笑纳。”
张油嘴将银镖举得高过了头顶。
胡惟庸扫了一眼那银票上边的数字,不由得倒吃了一惊。
几张银票加在一起,共有十五万两之巨。
现在朝廷国库之中存银不多,朱元章发了国债,向一众朝廷重臣们募捐,胡惟庸身为相国,也拿了几十万两银子出去。
他虽然名下资产不少,可是眼下府中,现银却是真不多了。
乍一见到十五万两银票,胡惟庸难免有些心动。
张油嘴察言观色,见胡惟庸对这十五万两银票很感兴趣,知道事情已有了转机,便向下一跪,说道:“请相国收下这些须银两,权当我家主子,对相国的一片孝敬之心。”
蒲元林在边上,也说道:“相国,收下吧。你与我合作数次,蒲某深受相国之深恩,这点银子,权表区区心意。”
胡惟庸一捋胡子:“这个……那就只好却之不恭了。”
胡惟庸将那几张银票收了起来。
重新落座之后,胡惟庸对蒲元林的态度,已明显发生了变化,不像此前那般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说道:“你这次到京城之中来,所为何事?须知眼下京城之中风声正紧,你若是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身份,不止你会没了性命,就连老夫,也将受牵连。”
蒲元林恭恭敬敬说道:“相国之言极是。蒲某此来,只为见上相国一面,当面向相国聊表谢意。今日一见,蒲某心愿已了,明日就将离开京城,遁入江湖。”
“这很好,智者知进退,你亦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就不用老夫再叮嘱什么了。”
“蒲某离开之后,可由他隔上数日,到相国府中来请安问好。”
蒲元林指了一下张油嘴。
这个话,其实已经说清楚了,以后,蒲元林肯定不会在京城之中待着了。有什么事情,就由张油嘴代他和胡惟庸接头。
胡惟庸贪图蒲元林的银子,知道以后若是肯帮蒲元林的忙,那还能得到不少银子。
他说道:“很好,我观他也是个聪明人,凡事交于他,你尽可放心。”
蒲元林听了胡惟庸这个话,知道事情已办成了,今日确也不虚此行,便站了起来,一拱手,说道:“如此,蒲某告辞了。”
胡惟庸也站了起来,说道:“恕老夫不便远送。”
“相国请留步。”
蒲元林向着胡惟庸深深鞠了一躬,站起来,带着张油嘴,离开了相国府。
回到龙江头码头,早已有船在客栈后院墙外的水面之上等着了。蒲元林辞别了张油嘴,又殷殷交待了相关事情之后,便迅速乘着船,离开了京城。
胡惟庸将银票收起来,怔怔坐在那里出神。
他知道,这次与蒲元林合作,便是上了贼船。前番已然下了贼船,现在再次登上,胡惟庸内心之中,难免有些忐忑。
但是,巨额的银票,却有着无穷的吸引力,使他就像渴极了的动物,明知水中有毒,却还是想喝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