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我为什么为你而来,你……真的就半分都察觉不出来么?”
他这样问道。言语间的悲伤比之前更为浓烈,甚至还夹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遗洛不清楚他情感之间的转换为什么这样强烈,便有些不知所措。
她见他眉心微蹙,便抬起右手,将他眉心的褶皱轻轻抚平。
永远微凉的指尖,落在了微微温热的额头上,仿佛久久不曾落雨的一片干涸之上,终于迎来了久旱之后的第一场甘霖。
分外温柔舒适。
迷失一惊,整个人顿时麻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动作。
“阿洛……?”他的声音微微沙哑。
遗洛声音轻柔,带着好像是相隔亿万光年之后,茫然至此的飘渺。
她放下手,对他说道:“迷失,你为我而来,不论是出于愧疚还是遗憾,都已经不重要了。
“过去的事情,即便我没能完全放下,我都不希望它再成为我往后生活中挣扎不开的枷锁。
“迷失,我们不应该总是困囿于过往。”
——迷失,我们不该总是困囿于过往。
迷失闻言,不禁苦笑。
明明,刚才困囿于过往的人是她啊,现在忽然反应过来了,反倒就开始来劝慰他了吗?
他气息微热,鼻息间除却玫瑰花的芬芳,还有面前人身上的一种幽幽淡香。两相混杂,萦绕于鼻尖,莫名勾人。
“妈妈——”
他正想后退一步的时候,旁边忽然又传来约希特的声音。
原本已经被遗洛抚平的眉心,又是一蹙。
遗洛看向约希特,走去将他抱起,问道:“约希特,怎么了?”
约希特伸出手环住遗洛的脖颈,回答道:“妈妈……”他略微斟酌了一下字句,“今天起得太晚了,太阳又要落山了。——今天过得好快啊。啊,妈妈你看!——那边的云好像一只羽毛上有火焰的巨鸟啊!”他说着,伸出手指向了那朵红云。
遗洛顺着约希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天边的红色残霞。
残霞红烫,的确就像是一只浑身羽毛燃着红焰的巨大白鸟。
她宠溺地笑了一声,附和道:“真的很像呢~”随即,她又不禁喃喃,“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啊……”
遗洛没有听出约希特的言外之意,但是迷失却不一样。
虽然他与约希特的相处时间甚短,但是因为约希特在面对他的时候,表现出来的都是最真实的模样,所以他完全可以理解,约希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态说出的这样一番话。
他不禁轻笑一声。
既然他要保持自己一个乖孩子的形象,不肯将话说得那么直白,——反正房中得那个人也是可有可无,那么自己就帮他一下,也是无妨。
于是,迷失面向门口的二人,道:“阿洛,家里的那个客人,是你新交的朋友吗?”
约希特闻言,将头埋在遗洛的颈间处,唇角轻挑,勾起一抹颇为讽刺的笑意。
当时房间外的动静,遗洛因为太过疲惫,从而睡得有些昏沉,所以并没有听到。
但是约希特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明明已经是那种互揭伤疤、剑拔弩张的关系,还偏偏要装作彼此无甚交集的模样,真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遗洛经他这样一说,似乎才反应过来,家里还有一位“客人”。
“啊……我该送他回去了。”
她话音刚落,便进了木屋,正好就看到在斯贝一的摇篮旁守着的格澜斯。
正在照顾斯贝一的格澜斯并不知道,他已经被门外的那些人偷偷卖掉了……
遗洛将约希特放进他自己的摇篮里。
格澜斯见遗洛来了,便也起身。
——他其实很早就想问一下什么时候能离开的。但是勉强作为一个“客人”,——即便遗洛并不是很待见他,但是这样直白地询问主人家,还是极为失礼,于是他就一直等着遗洛开这个口。
现在遗洛将约希特放进摇篮里,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他已经感觉到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于是,果然不出他所料的,遗洛对他说道:“先生,我现在送你回去吧。”
对于遗洛总是不叫自己的名字这一件事,格澜斯已经习惯了。——不管她是再一次遗忘,还是不屑于直呼他的名字,他都不介意了。
毕竟这一走,或许真的就是永别了呢。
于是,他淡然一笑,温柔的桃花眼眼角一弯,更显勾人:“那就麻烦了。”
斯贝一还是在睡觉——这个小家伙似乎永远都睡不够,总是难清醒。
遗洛在约希特的额头上落了一吻,对他柔声嘱咐道:“约希特,妈妈现在要送客人回去了,你在家里能照顾好斯贝一弟弟吗?”
约希特点点头,认真地回答道:“妈妈,你放心哦,约希特会照顾好斯贝一的。”
“真乖。”
交代完之后,她便起身,往门外走去。
格澜斯乖巧地跟了上去。
迷失还在门外。
不知是不是巧合,他面向的方向,就是约希特刚才指向的那一片霞云。只是因为过去了一些时间,那一只原本是身上燃着红焰的白色巨鸟,已经散去,只剩下一团熊熊烈火。
“迷失。”遗洛唤道。
迷失循声,面向门口的遗洛,动作有些许迟缓,但是相比之前,已经熟练了许多。
“嗯?怎么了?”
那一个“嗯”,通过鼻音传出,淡淡温柔之间,还别有一丝苏缠。
遗洛向他走近了一些,道:“我要将他送回去,你能帮我照顾一下约希特和斯贝一吗?”
迷失不禁莞尔,抬起左手指着自己那双蒙上了黑色长巾的眼睛,语气颇有些自嘲:“你指望我这么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瞎子来照顾他们么?”
遗洛顿了顿,一时哑言。
过去,她就是这样依赖迷失的。
现在迷失已经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了,她却还是改不掉这样的习惯。
她颇有些丧气地垂下头,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好吧……”说着,她转身,回到了房间里去,对摇篮里的约希特吩咐了几句什么,又重新出来。
迷失一挑眉,不禁问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遗洛很认真地回答他,道:“迷失,你放心,露水和牛乳都在桌上,约希特会照顾好你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