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希特,跟弟弟一起洗澡啦——”
约希特见遗洛走向了自己,正着急怎么跟她解释自己没有尿床,但是遗洛却已经先将他抱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抗拒,慌乱想要解释,可是越慌却越是说不出话来。他只能挣扎着挥舞自己的小肉胳膊,不注意,将遗洛的右眼角下边划开一条小口子。
“嘶——”遗洛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小豆丁崽子的力气还真是大。
约希特反应过来自己抓伤了她,停下了动作,低垂着一颗小脑袋,主动认错,不敢看她。
遗洛无奈地摇摇头。——这小家伙,指甲还挺长……
她将约希特重新放回摇篮,问道:“约希特,你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约希特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遗洛又道:“约希特,你看着妈妈。”
她的声音极致温柔,清冷之中,夹杂的那不经意的柔软,好像有一种引力,牵引着他,回应她的目光。
约希特红宝石一般迷人的眼眸凝望着她,其中波光流转,水汽氤氲,好像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一般。
于是遗洛便道:“你还记得你答应过妈妈什么吗?”
约希特还小,不能清楚地知道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只能以一双茫然又无辜的眼睛看着她,却久久不能言语。
遗洛叹了一口气,道:“约希特,你之前答应过妈妈。——因为我们都是第一次陪伴彼此、照顾彼此,所以我们如果有什么不开心了,就要第一时间说出来。我们不能让彼此之间因为误会,而产生不必要的隔阂。”
约希特先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仔细想了想之后,又更加坚定地点了点头。
于是,他张开双臂,想要得到遗洛的拥抱。
遗洛欣慰一笑,然后将他抱起,再次问道:“所以,你刚刚为什么要拒绝妈妈呢?”
他似乎有些抗拒回答这个问题,但是耐不住面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妈妈”,于是将小脑袋埋在遗洛的颈间,闷闷地说道:“因为,约希特,没有,尿床。”
遗洛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
小家伙竟然想的是她是以为他尿床了才抱他去洗澡的吗?
这样的抗拒心理,莫名还有一种倔强的可爱感觉。
“妈妈知道约希特没有尿床,但是妈妈只是想让你跟斯贝一一起洗个澡而已。妈妈喜欢干干净净身上还有奶香味的小孩子。”
约希特想了想,没有说话。
他好像藏着什么秘密,害怕别人发现。
如果妈妈发现了什么,也会像那些人一样,觉得他是一个怪物吗?
但是妈妈好像又很想让他清洗干净身子……
他转念一想,虽然觉得自己身上很干净,但的确没有牛奶香香甜甜的气息……如果自己变得干净又香甜了,妈妈应该会更加喜欢自己的吧?
应该……也不会像那些人一样,觉得他是一个“怪物”吧……?
思及此,他将遗洛抱得紧了些,然后点了点头。
遗洛松了一口气,终于成功脱掉了他的小衣服。
她也是这才注意到,约希特的左边的脊背上,有一个红黑色的图案。
仿佛魔鬼的头部,夹带着模糊血肉,在无间地狱之中,咧开阴沉森冷的几近癫狂的大笑。
好像是从体内生出的,在皮肤表层显现出来一般,尤其诡异,又极尽恐怖。
这图案很熟悉,但是又跟记忆中的图案不太一样。纹理线条之类,与记忆中的图案相比,都要更复杂和精细一些。
她心中有一瞬的慌乱。
约希特知道这件事情吗?
——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虽然魔界之人嗜杀成性,但是约希特还这么小,而且看上去又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约希特感觉到了遗洛的所有犹豫,疑惑地回转身看向她:“妈妈?”
遗洛被这一声轻唤惊醒了意识。
她为了不让约希特有所察觉,只能笑着撒谎:“妈妈觉得约希特太瘦小了,在想,怎么才能让约希特快点长大,所以走神了。”
“哦……约希特,很快,就能,长大了。”他这样回答道。
不知是不是遗洛的错觉,她总觉得约希特这番话,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感。
她将约希特抱进浴盆中,任由两个小家伙在其中玩耍。
大雨淅沥,月色清冷。
遗洛忍不住抬头望天,今夜万里无星。
木屋外的玫瑰以及月色朱华,因为有遗洛神力的保护,所以并不受大雨的摧折,但是遗洛心中,依然觉得空洞。
好像有千万朵玫瑰的荒凉。
……
待他们都清洗完身体,换上了新衣服之后,遗洛将他们重新抱回了摇篮里。
“晚安,斯贝一。”
“晚安,约希特。”
她落了一个晚安吻,然后就准备回到自己的床上休息了。
但是约希特却拽住了遗洛的袖口,让她动作一滞。
她垂头,看向约希特,问道:“约希特,还有什么事情吗?”
约希特又扯了两下她的衣袖。
遗洛会意,便蹲下.身,抚上他的额头,问道:“约希特,怎么了?”
约希特的眼中竟然有泪光稀微:“妈妈害怕我吗?”
遗洛一愣。
她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为什么。
她索性不再过多纠结,只是问道:“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约希特没有丝毫犹豫,道:“因为我能感知到,妈妈不喜欢我背后的图案。”
这个是遗洛没有想到的。
一个孩子的心,竟然能够敏感到如此地步。
他明了她当时的愣怔,以及他身后的图案。
他小心翼翼,呵护这份脆弱的情感。
然后被她莽撞敲碎。
她忽然觉察到了自己的失职。
她将约希特抱在怀中,周身形成了一道屏障,以免打扰到正在酣睡的斯贝一。
她将他深深拥在怀中,带着一种自责,和愧疚:“对不起……妈妈并没有觉得害怕,或是不喜欢。妈妈只是觉得……很惊讶。”
怀中的人儿并不说话。
他真的害怕,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畏惧被抛弃。
可是他又总是被遗弃……
他下意识地将遗洛抱得更紧了一些。
遗洛感受到了怀中人的不安,便立刻安慰他道:“约希特,别害怕,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孩子。
“你不要担心,你背后的那个图案,很酷哦~以后长大了,估计会更帅气呢……”
她从来没有安慰过别人,只能说着这样撇脚的言语,将自己的不善言辞,完全暴露。
约希特闻言,心中竟然安心许多。
他将头埋在遗洛的颈间,又蹭了几下。
他的发丝柔软,挠得遗洛忍不住轻笑。
万般寂静中,有她忍俊不禁的轻浅笑声,以及约希特那一句柔软的,几乎带着无上虔诚意味的——
“谢谢你,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