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澜斯被遗洛用“即界徒行”带出来之后,就直接昏倒了。
好像失去了所有支撑自己必须清醒的理由,毫无征兆的不省人事了。
遗洛有些吃力地将他扶住,心想,看上去这么瘦弱的一个贵族公子,怎么还是这么沉……
四周狭小阴暗,诺尔瑞夕缩了缩小身子,乖乖地拉着遗洛的衣袖,左右看了看,然后望向遗洛,问道:“妈妈,这里是哪儿啊?”
遗洛环视一周,——小巷阴暗简陋,边角处还堆放着陈年的垃圾。天气渐暖,蚊虫鼠蚁已经在周遭肆虐,还有近似腐烂的恶臭,让人恶心犯呕。
——竟然是之前落点的那条小巷。
但是没想到,也不过就是一阵子没来,这里竟然已经变成这般模样了……
遗洛嗅到这样的恶臭,忍不住皱了皱眉。
克里克托的卫生实在是让人担忧啊……
她回应着诺尔瑞夕的目光,回答道:“这里是克里克托偏远地方的某个小巷。妈妈之前要去集市卖玫瑰的时候,还来过这里。”
她说着,右手依然扶着格澜斯,勉强空出左手,然后轻轻一挥,周身便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结界,将三人包裹其中,免受这腐烂恶臭的侵袭。
有了结界的阻隔,终于没有那难闻的气味了,遗洛胸中憋闷着的一口气,也终于舒缓出来。
她没有注意到,本来应该最最娇弱和金贵的诺尔瑞夕,在刚刚到达小巷的时候,除了对周遭的陌生环境感到疑惑之外,就再也没有做出多余的难受的表情了。
结界刚一打开的时候,诺尔瑞夕见遗洛扶着那个人,行动都有些吃力,便问道:“妈妈,这个人,我们该怎么办啊?他看上去……很不好……”
诺尔瑞夕望着格澜斯浑身是血的身体,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唯有一双好看的眼睛中,似乎能瞥见几分浅淡的担忧神色。
他身上的伤口还是像上次那样,不能直接愈合,所以不论是多么微不足道的细小伤口,那里依然血流不止。
新鲜的血液浸染了他的裁剪精致的高贵白衣,也浸染在了她原本干净洁白的神明袍上。
仿若初生微阳的海浪般卷曲的金色长发,在不小心沾染到他胸口的血液时,看上去,便更有一种是在互相堕落沉沦的错觉。
但是遗洛已经无暇顾及自己被弄脏的衣袍和头发。
她只想着,这样的招式形成的伤口,实在是……太阴毒了。
受伤的人在大脑意识完全清晰的时候,承受着足以令他们崩溃的痛楚。
看着血液一点一滴地流失,感受到温度一丝一缕地抽离……
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渐渐步入死亡的大门,一遍又一遍祈祷自己能够死得干脆一点,却也不过是在无尽的痛苦中辗转轮回。
最终因为失血过多和惊恐过度而死亡。
痛苦,而且残忍。
“我们总不能不管他。”她这样回答道。
如果再像之前那样怕麻烦而放任他不管的话,他估计就活不到第二天了吧。
她虽然是一个极其厌倦麻烦的慵懒堕神,但是这毕竟是无辜的人命。
而且,她还有事相求于他。如果他真的就死了,那诺尔瑞夕的事情也不好办了……
她正这样想着,便听诺尔瑞夕又问道:“可是我们应该怎么管呢?他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妈妈,我们需要先为他止血吗?”
其实如果遗洛再细心一点就能发觉,没有人告诉过诺尔瑞夕这些知识,——虽然这是常识,但是诺尔瑞夕还不该有这样的常识。
那么,在他本不该知道这些东西的情况下,他却的确是“知道”的。——这是为什么?
这的确有些诡异,但是遗洛并没有细细思考。甚至,这段话自然到连向来敏感的诺尔瑞夕,都没有察觉到有任何不妥。
遗洛只道:“这里没有能为他止血的东西。”
要想救他,就只能像上次一样,用自己的玫瑰的生机,来愈合他的伤口。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心疼。——这么多伤口,究竟要她付出多少玫瑰啊……
但是随即,她又难免失神。——
契拉德……真的是格澜斯的父亲么?
身为父亲,怎么能这样刻薄、甚至恶毒地对待他的孩子呢?
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吗?
但是他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为难之处……
啊,还有,那个绮莉……他们好像是同一个姓氏……
也就是说,是亲生的兄妹么……
但是为什么,两个人的性格差距那么大呢?那样蛮横无理的娇贵公主,必然是受尽了无上宠爱才能变成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的……
正此时,诺尔瑞夕的声音再度响起,打断她的所有思绪。
“妈妈,那我们该怎么做,才能救他呢?要带回家里吗?”
“是的。”遗洛下意识地点头,“只有带回去,我才能有办法治好他。”
诺尔瑞夕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眼睑一垂一抬,掩去了几分本就看不太真切的模糊神色。
然后,他松开了遗洛的衣袖,转而跑到格澜斯的右边,学着遗洛的模样,将他扶住。
但是因为他的个子实在是……太娇小了,所以看上去,依然像是在抓着格澜斯的手而已。
好像格澜斯还要照顾他一般。
遗洛见此,不禁莞尔,温声道:“诺尔瑞夕,你在我身边就好了,妈妈可以顾全你们的。”
诺尔瑞夕怪有些委屈巴巴地垂了头,似乎也觉得自己此刻着实太过弱小了些,看上去像是一朵将蔫欲萎的花一样。
他再次抬头的时候,好看的嘴巴不经意瘪了瘪,灰与琥珀色的眼睛中,水汽半晕。
“诺尔瑞夕想帮妈妈分担一点的……”
遗洛被他这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戳得整个人身形一愣。
啊……之前总觉得很喜欢诺尔瑞夕那种浅淡疏离的沉默,但是忽略了,他也是把她当成“妈妈”的孩子。
不论怎么懂事,不论怎么表现得沉默疏离,内心里,总还是希望能跟妈妈多亲近一些的吧……
好像,自己又很自私的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就擅自局限了她与他之间的相处模式……
思及此,她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道:“诺尔瑞夕,你现在还太小了,不足以帮我分担这些,等你再长大一点,好么?
“等你长大了,你再来为妈妈分担这些。所以,在你还很小的时候,就让妈妈来为你遮风挡雨。
“——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