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洛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能也不是很重要,但是遗洛就是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
今天早上,本来还会是大晴天的模样,但是几阵摇林风吹过之后,便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
遗洛站在木屋里,看着外面的潇潇雨幕,试图回想起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
然而这时,一阵轰隆雷鸣在耳边炸开,原本正在酣睡的斯贝一被惊醒,开始哇哇大哭。
遗洛赶紧将他抱在怀中,不住轻拍他的后背,试图以此来缓解他的哭嚎。
“斯贝一,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妈妈……”
一回生二回熟,遗洛往斯贝一的摇篮里看了一眼,以为他是又尿床了。
遗洛并不是普通人,很多常识她都是不知道的。就比如现在,她并不知道斯贝一现在的哭泣,是因为怕打雷……
摇篮是干净的,所以哭泣的原因就不是尿床。
那会是怎么回事?
约希特在旁边,注视着遗洛因为担心斯贝一而蹙起的好看的眉毛,心中不禁又是一阵羡慕。
他已经不止一次的会羡慕躲在遗洛怀中寻求温暖港湾的斯贝一了,也不止一次以“不要再给妈妈添麻烦”这样的思想来强迫自己不要去羡慕。
但是这种几近本能的渴望,他根本控制不住。
雷鸣再起,斯贝一在遗洛的怀中几近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遗洛察觉到斯贝一的颤抖,心中有些了然了。——会是因为雷鸣吗?
小孩子……原来是会怕打雷的吗?
大概找到了斯贝一大哭的根源后,遗洛右手一扬,木屋外便布起了一道结界,隔绝了外面的雷鸣声。
大雨瓢泼的声音依然还在耳边,但是因为没了雷鸣的叫嚣,此刻听入耳中,便觉得格外温柔。
斯贝一渐渐安静了许多。
小孩子啊,在害怕时,全身都在颤抖,哭泣时,也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哭过之后,他竟然直接就在遗洛的怀中睡下了。
遗洛听到斯贝一因为鼻子不是很通畅而发出的奶鼾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宠溺地笑着,将他重新放回摇篮。
而后,她走到约希特身边,将他也抱了起来。为了避免打扰到斯贝一,她特意将约希特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遗洛的房间,也不过就是一间放了一张藤蔓大床的空屋子,除此之外,也不过就是有一盆安神草放在床边。
简陋,素雅,比外面的陈设还要单一,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不是普通人的居所。
约希特对于眼前的景象,并不感到惊讶和陌生。事实上,在遗洛外出的时间里,他总会跑到遗洛的屋子里去看看。
而现在,他的心脏漏跳了半拍,对于遗洛这样的举动,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他不知道遗洛此刻的拥抱是因为什么,只能凭借感觉猜想,——难道也是因为打雷吗?可是他并没有哭出来啊……
接着,遗洛说的话,便应证了他刚才的猜想。——
“约希特,对不起。你吓到了吗?”
她的声音带着歉疚和自责,以及似乎在担任了“母亲”这个职责之后,也随之而拥有的本性温柔。
约希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他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遗洛的眼睛,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也好想告诉妈妈,他也很害怕。
他吓得心脏都在扑通直跳,可是他已经足够懂事,不再是会被雷声吓哭的“小孩子”。
所以他沉默。他下意识地沉默。
所以他也羡慕。
他几近本能的羡慕。
遗洛叹息一声,用右手捏了捏他的左耳,继续说道:“对不起,刚刚斯贝一哭得太大声了,我只能先抱住他,将他安慰好了,才能来安慰你。”
约希特还是不说话。
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宛若神明一般存在着的女子,目不转睛。
“因为我只有两只手,所以我每次都只能抱住一个小孩子。
“斯贝一还很小,所以我需要更加细致地照顾他。因为他刚才的大哭,所以即便是你们两人同时被吓到了,我也只能是近乎本能地选择先去安慰斯贝一。”
遗洛已经尽量让自己之后说的话听起来很温柔了,但是约希特的那一颗脆弱心脏,依然觉得疼痛。
他也想妈妈像对待斯贝一那样地更加精细地照顾他,但是他已经足够懂事,所以他会不愿意给妈妈增添更多的负担。
可是……
可是,真的只有会哭的孩子,才能得到妈妈的拥抱吗?
遗洛温柔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我不知道我这么说,能不能让约希特明白,但是这大概都是我们身为世间生灵的本能。
“因为没有特别偏爱的存在,因为一视同仁,所以我们会先看向那个更为弱小的存在,给予他温柔。
“约希特和斯贝一,都是妈妈的宝贝。所以,当你们两个同时受到惊吓时,妈妈会下意识地关注到号啕大哭的斯贝一,从而暂时忽略掉看起来平静的你。
“但是妈妈知道,你也是小孩子。
“妈妈不希望你会觉得,‘只有会哭的小孩子才能得到拥抱’,然后感到自责,或是愧疚,或是不满,亦或是羡慕。
“——所以,约希特,你告诉妈妈,你是不是也被雷声吓到了?”
遗洛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认真在倾听。
他已经足够懂事,所以她说的这些,他都已经明了。
只是这样温柔的语气,总是叫人的心头,也莫名柔软。刚才的那一阵疼痛,好像已经化作了地面上终究会被太阳日照给蒸腾掉的雨水,消失不见。
好开心。
他真的,好开心。
原来啊,即便他没有哭泣,也依然有人会关心他“是否有被吓到”。
原来,他的“懂事”,也没有白白付出,从而被辜负。
他好庆幸。
他的妈妈如此温柔。
越是这样想,也越是渴求,自己能否真的,成为妈妈的偏爱……
红宝石一般的好看眼眸,顿时被蒙上了一层水汽,波光荡漾之间,也氤氲开了他所有的委屈。
他也抬手,将遗洛抱住,把脸埋在遗洛的颈间,这样破出眼眶的泪水,便直接晕染在了遗洛的衣领处。
遗洛隔着那一层衣领,也渐渐感受到那里的温热,没再说话。
她抬起右手,轻轻抚摸他的小脑袋,聊以作陪伴,和无声的安慰。
这世间,绝对的公平本就不存在。感情,便更是如此,想要一碗水端平,真的格外艰难。
遗洛说的那些,是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也是这无边宇宙,不可摆脱和否认的规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