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泱泱一群人站在他们家门口，倒是都没有进去，其中一位大汉勒紧一下腰带走了上来：“轻音，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大家伙都需要活着不是？”
说话之人拢拢衣袖，微微低垂着脑袋，看出来被生活压迫的已经承受不住，此时站出来说话，已经很是忐忑。
睡意还没有完全消退，顾轻音有些迷糊，捏了捏眉心，让自己清醒点，不懂这些人是干啥来的。
下意识的去找自己家那变小的爷爷，结果就看到了一串的小萝卜头站在她身后，怯生生地看着门口的众人。
这下她是彻底清醒，“什么意思？”
大汉把手里的纸条递到顾轻音面前，接过来一看，顾轻音头皮发麻，都是一个个的血手指印，每张纸条上都是一个欠款数字，而落款处是顾家大哥的名字。
看出来这些欠条的分量，顾轻音本来还疑惑的心彻底明白过来。
大略算了一下，这数目还不少，最后视线落在爷爷身上，把纸条递给他看了一下，老爷子那嫩生生的小脸上都是严肃，看着分外唬人。
他们都没有想到家里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巨大的惊喜等着他们。
“轻音，我们也知道现在就来要债有些不地道，可当时你大哥说你要是回来了，肯定能够还上债，后来你家接二连三的出事情，咱们也不好上门，你回来这么长日子，我们实在是熬不住了，家里的米缸见底了，需要钱去买吃的。要不是实在没法子了，我们也不想……”
大汉是真的为难，顾家也艰难，还那么多孩子呢，可他们日子也不好过，当初顾家人接连病倒，家里的余钱都用没了，顾家老大就出去挨家挨户的借钱，大家伙想着都是洪河大队的，人命关天的事情，能够拿出来多少都拿了出来，先救人。
可谁想到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在外头的顾轻音，本来还以为这些钱成了烂账，哪里想到顾轻音还有钱去换粮食，这下他们不干了。
顾轻音虽然是个没大志向，随时准备当咸鱼的主，可有一条，那就是不会欠债，她不允许自己是个被人追讨的对象。
“好，大哥既然这么说了，我就还！”
顾爱国死死地咬着嘴唇，他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本来养活那么多孩子就是很艰难的事情，现在还要还债，以孙女那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迟早还是进孤儿院的命。
让人进院子，却没有一个人进去，估计还是怕那个死亡诅咒。
谁还不怕死呢？
她也不勉强，让爷爷去拿钱，她按照欠条上的钱数一个个还，还付了利息，等最后一个人离开，他们手里的钱彻底没有了，只余下一堆欠条。
六个孩子看着顾轻音，真的怕她直接丢下他们跑了，没有了钱，他们咋活？
而顾轻音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原本还以为弄回来的钱够养活这些祖宗一阵子，等天暖和后，再去想办法弄钱，可此时她手里只剩下五毛钱，果然穷大方的后果就是要命。
叹口气趴在了炕上，她要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才行。
“小姑姑，我们可以不吃肉，吃窝窝头就可以。”小五咬着手指头特别小心的先开口。
接着小四点头附和，到了顾爱明的时候，“小姑姑，我也可以上工赚工分，你别把弟弟们送人好不好？”小家伙说着就要掉眼泪。
家里没有吃的，肯定要把人送走，他害怕，弟弟们都还小，被送走后就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顾轻音终于从自己变成了穷光蛋的思绪里清醒过来，对上哭唧唧的一堆小萝卜头，疑惑地看着顾爱国：“这是咋了？”
她不过是慌神了一会，出了什么事情？
顾爱国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一向没有啥大志向的孙女，叹口气：“他们担心你把他们送走。”
“你会吗？”
这来自灵魂的质问，顾轻音连忙回道：“我是那么没有良心的人吗？”
顾爱国幽幽开口：“你是！”
能够跟大白抢狗粮的人，良心是个啥？她懂吗？
顾轻音：……
把几个小萝卜头拉到自己跟前，认真地跟他们说道：“虽然小姑姑现在没有钱，可只要有小姑姑一口吃的，就有你们的，咱们都是顾家人，还怕弄不来吃的？”
都是大人了，不就是一口吃的，难道还能够真的饿死？身为受过高等教育的高级咸鱼顾轻音，自认为这不是问题。
可当一群小萝卜头哇一声哭了起来后，她就麻爪了，拉着自家亲爷爷：“我说老爷子，您老倒是说句话呀，这是咋了？我该咋办？让他们别哭呀，咱们还有大白呢，肯定饿不死，快点，我最怕小不点哭鼻子，我一洁身自好，连个对象都没有的人，为啥要面对一堆奶娃娃？”
顾爱国认为自己幸亏变成了奶娃娃，要不那血压能够直接冲破脑血管，来个现场飙血，这孙女简直是比死去的老太婆还能够碎碎念。
“闭嘴——”
大吼一声，几个小萝卜头，瞬间闭嘴，只余下个别抽噎声音，都眼含泪光的看着顾轻音。
“多大个事情，哭啥哭，咱们是红旗下长大的娃，要有艰苦奋斗的精神，不怕吃苦，不怕困难，任何困难都不能够打倒我们坚定的信心，粮食算个啥，只要还活着，咱们就不怕，相信小姑姑，饿死我也不会饿死你们，跟着党的指挥奔向美好灿烂的未来。”
顾轻音这嘴一瓢，就把当年爷爷最喜欢说的话给秃噜出来，说完贼尴尬，一群小不点懂个啥？
刚想把那扬起的手臂就听见门口，爆发出猛烈的鼓掌声音：“好——说的好——这才是我们红旗下同志的觉悟，不怕困难，努力向前，成为国家有用的人才。”
顾轻音：……我在哪里，发生了啥？我咋就成了最有用的人才？
顾轻音看着走到自己跟前的一群人，眼睛里的迷惑不要太过明显，对方似乎也看出来她的不解，伸手递过来：“同志你好，我是咱们洪河大队的知青，我们本来是来慰问一下孤儿家庭，没有想到会听见同志如此一通非常有见底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