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战损汇报,“嗬……嗬……”
张大力的唉叹声清晰可闻,砂锅大的拳头攥得死紧,手臂上的肌肉,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嘭!”铁柱低吼一声,狠狠一拳砸在桌沿,闷响过后,却只有更深的无力感,
他颓然松开了拳头,指关节一片通红。
窗外,伤兵营里压抑的唉哼声,还有临时修复工事的零星敲打声......
断断续续地钻进来,像钝刀子在每个人心头反复切割。
刚刚击退施琅一波猛攻的代价,实在是,太过沉重!
但这仅仅是开始。
“物资情况如何?”
李云飞终于转过身,油灯的微光,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眼神锐利缓缓扫过众人。
“粮食,极限节省,还能撑一个多月。”
林倩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但是……弹药,最多,最多再支撑一场今天这种强度的战斗!药品……已经见底了,很多重伤的兄弟,恐怕……”
她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比任何话语都更让人绝望。
“提督那老贼……把咱们彻底堵死了!”
张大力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凶光毕露,
粗壮的手指在地图上狠狠划过,从陆地到海洋,画出一道令人窒息的包围圈,
“三道!整整三道封锁线!咱们派出去的侦察船,出去一艘沉一艘!连只海鸟都飞不出去!”
铁柱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技术人员,面对绝对实力差距时的绝望:
“施琅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大清!他们水师死多少人,朝廷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给他补齐!”
“咱们呢?咱们拿什么耗?每牺牲一个兄弟,每打光一发炮弹,都在把咱们往悬崖上推!”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迎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李云飞走到窗边,目光投向远处海面。
敌舰的灯火星星点点,在黑暗中如同无数双冰冷贪婪的兽眼,死死盯着这块最后的猎物。
许久,他猛地转身,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坚定!
“等,就是被动挨打,只有死路一条!咱们必须主动出击!打出一条活路来!”
“突围?”张大力眼珠一转,眼中瞬间燃起一丝战意,
“大哥!下令吧!把所有能动的船都集结起来!弟兄们就算拿命去填,也要冲开一个口子,撤去南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代价太大。”李云飞断然摇头,目光看向海图,
“大清水师不是摆设,火炮更是犀利!强行突围,十死无生!就算侥幸冲出去几个,咱们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就全完了!死去的弟兄们的血,不能白流!”
“那……偷袭敌后?”铁柱眼神一动,闪过一丝技术人员特有的光芒,
“给我几艘速度最快的船,我亲自带人改装!做到极致隐蔽!派一支精锐小队摸过去,炸他的补给线,或者干脆偷袭福建水师的其他基地,逼他分兵回援!”
李云飞沉吟两秒,依旧缓缓摇头:
“施琅用兵谨慎,后方防备绝不会松懈。小规模袭扰,伤不了筋骨,反而会暴露咱们的意图。一旦精锐尽失,咱们就彻底没了翻盘的本钱。风险太大,不可行!”
“联系荷兰人如何?”
林倩倩提出了最后的可能,语气却带着明显的迟疑,“荷兰人……或许可以……”
“与虎谋皮!”李云飞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深深的忌惮,
“别忘了咱们在吕宋岛是怎么把他们打疼的!荷兰人比谁都想咱们死!就算他们假意答应,背后捅刀子的可能更大!而且,就算他们真肯帮忙,也远水解不了近渴!”
三个方案,接连被否决。
指挥室内,仿佛连空气都已凝固,沉重的绝望感几乎要将人压垮。
每个人都在疯狂转动着脑筋,试图从这铁桶般的绝境中,抠出哪怕一丝丝生机。
就在这时——
“啪!”
张大力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了脑袋,猛地一拍自己大腿,双眼瞪得溜圆,失声大吼:
“天气!是天气啊!咱们可以靠老天爷帮忙!”
这一嗓子,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醒了所有人!
李云飞浑身剧震,目光“唰”地一下聚焦在海图上,那双死灰的眼珠里,也有了亮光!
“天气?没错!台风!”他声音激动,有些变调,
“现在正是台风季!这片海域,咱比谁都熟!施琅的舰队再强,在大自然面前,也绝非无敌!如果……如果能抓住台风的机会……”
“赌太大了吧,老大?”
铁柱眉头紧锁,迅速冷静下来分析,
“台风什么时候来?威力到底多大?这谁也说不准!万一判断失误,或者台风威力太大,在狂风巨浪里开战,咱们自己也可能全军覆没!”
“任何计划都有风险!”
李云飞的眼神无比坚定,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带着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
“相比坐以待毙!和那几个难成功的方案!这是唯一的机会!一个……险中求胜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拳砸在地图上,那片代表己方控制海域的区域。
“咱们等风来!但同时,要做万全准备!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决断已下,李云飞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之前的沉重压力仿佛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凌厉、沉稳,如同即将出鞘的绝世宝剑,锋芒毕露!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回荡在指挥室内。
“其一!启动物资管制!所有弹药,未经命令,一发不得浪费!优先修复炮台和关键防线!”
“其二!袭扰作战,不能停!派出小股部队,快进快出,不求杀伤,只求疲敌!”
“其三!”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铁柱,“结合这次交手经验,把你那些宝贝统统升级!”
“灭火弹——射程更远,覆盖更广;水雷——更隐蔽,威力加倍!再挑最抗风浪的船,全力改装加固!我要它们能在风暴中跳舞!”
铁柱的眼中,瞬间燃起战意,用力捶捶胸膛:
“放心大哥!我早就有想法了!保证让咱们的船,能在风浪里站得住,炮打得准!灭火弹砸过去,让他们连甲板都站不住!”
“最后!”李云飞环视所有人,一字一顿,
“所有人,给我把眼睛瞪大了,盯死老天爷的脸色!尤其是风!任何关于台风的迹象,哪怕只是一丝一毫,必须立刻上报!那,就是咱们反击的号角!”
接下来的日子,小小的渔村港,仿佛变成了一座高速运转、却又极度压抑的战争机器。
铁柱带着工匠们,没日没夜地待在工坊里,炉火彻夜熊熊,刺耳的敲打声从未停歇。
“大哥你看!”
几天后,铁柱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兴奋地捧着一枚造型奇特的炮弹,冲到李云飞面前,
“改进型‘火雨’灭火弹!射程增加了至少三成!落地后的覆盖范围翻了一倍不止!”
“这玩意儿只要砸中一发,保证把他们的战船甲板,烧成一片火海,水手连跳海都来不及!”
“水雷呢?改造如何了?”李云飞眼中充满期待。
“嘿嘿,”铁柱神秘一笑,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张图纸,
“新型‘幽灵’水雷!特殊配重和伪装,能悬浮在特定水层,肉眼和常规探测手段极难发现!触发引信也做了改进,更灵敏!威力,至少是老式水雷的三倍!”
“最关键的是,它能随着近岸的复杂暗流,进行小范围漂移,让敌人防不胜防!”
李云飞重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
“好!非常好!等大风暴来了,这些就是咱们送给大清水师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