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放弃!”
林倩倩走到海图边,扫视众人,声音却压得极低。
“而是战略性撤退。咱们可将船队和百姓暂避风头,待实力恢复,再与荷兰人算总账!”
她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身后几名水手连连点头。
“呸——”
张大力却是不屑地吐了口唾沫,一双虎目圆睁。
“避什么风头?这不就是逃跑吗?依我看,咱们就该打他个措手不及!”
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掌拍在舱壁的海图上,指着那条蜿蜒航线。
“荷兰人远道而来,补给线脆弱得很。咱们派几艘快船,夜里偷袭他们的粮船、火药船,看他们还能嚣张几天!”
“对!跟着大力哥干!”
“杀他个片甲不留!”
船舱内顿时炸开了锅,支持林倩倩的,主张暂避锋芒;
跟着张大力的,恨不得立刻出海血战。
双方争执不下,船舱内的温度仿佛也跟着升高了几分。
“咳——”
一声轻咳,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角落。
那是陈伯的徒弟,王铁柱,飞鱼船队的火器专家。
“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铁柱缓缓起身,“咱们与其争执不休,不如将安东尼留下的那些图纸用起来。我研究过他们的火器,如果能在半月内打造十来门新式火炮,何愁不能与荷兰人一战?”
舱内一时寂静,众人面面相觑。
李云飞从阴影处走出,面容坚毅,自打上次海战以来,这位年轻船长的眉间多了几分沧桑。
“诸位,我已有决断。”
他的声音不高,却将所有嘈杂声都压了下去。
“大力,你即刻挑选三艘最快的船,今夜出发,专打荷兰人的补给线。”
张大力顿时龇牙一笑,皱起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保证完成任务!”
“倩倩,你负责安置渔村百姓,尤其是老弱妇孺,转移到内陆安全之处。同时,加紧与葡萄牙人和本地船队联络,寻求支援。”
林倩倩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铁柱,火器一事就拜托你了。能做多少算多少,哪怕只有三五门新炮,也是救命稻草!”
铁柱微微点头,双手背在身后,已在心中思索如何改进。
“其余的人,加紧修船备战,筑起防御工事。荷兰人若敢来犯,定叫他有来无回!”
“是!”众人齐声回应,气势如虹。
然而随着时日推移,船队内部的裂痕却日渐明显。
“李船长,我等商贾从不参与这等争端啊!”
一个富商面色惨白,颤声道,
“那荷兰东印度公司何等势大,咱们这点人马如何抵挡?不若让我等带着货船离开,也好保住这点家底...”
“呸!”张大力怒目圆睁,“昨日还说同生共死,今日就想独自逃命?你这贼心不死的东西!”
他作势欲上前,李云飞一把拦住。
“住手,大力。”
李云飞转向那富商,眼神平静如水,
“各位请放心,我李云飞绝不强人所难。想走的,即刻可去,不必多言。”
那些商人们面露惭色,有几个已是低头不语。
“只是...”李云飞话锋一转,
“荷兰人若占据这片海域,诸位以后还有活路吗?今日你们弃我而去,他日荷兰人的炮口对准你们时,又有谁来相救?”
一席话说得几位富商面色惨白,久久无言。
“李船长,我...我还是留下吧。”
“我也留下...”
“我等愿追随李船长,同生共死!”
众商人纷纷表态,场面一时感人至深。
夜深人静,繁星满天。
港口尽头的礁石上,一道纤细身影独自站在那里,肩膀微微颤抖。
“倩倩?”
李云飞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林倩倩慌忙擦去泪痕。
“飞哥?你...你怎么在这?”
“巡查船只。”李云飞在她身旁坐下,望着远处漆黑的海面,“哭什么?”
“没...没哭。”林倩倩假装掩饰,却又忍不住抽泣起来,
“飞哥...我害怕...我怕咱们会失败,怕更多人会死,怕一切都是徒劳...”
李云飞沉默良久,才轻声说道:“说实话,我也怕。”
林倩倩猛地看向他,月光下,这位年轻船长脸上竟是前所未见的疲惫。
“你?你一直都那么坚定,那么...”
“那只是表面。”李云飞苦笑,
“作为船长,我必须看起来无所畏惧。但心里...我时常怀疑,这条路是否正确。荷兰东印度公司何等势大,咱们这点人马,真能抗衡吗?”
“但你从不退缩。”林倩倩平静的看着他。
“因为除了前进,我们别无选择。”
李云飞望向远方,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若是退缩,荷兰人会变本加厉地欺压这里的百姓。咱们争的,不只是自己的利益,更是所有人的尊严!”
林倩倩注视着李云飞的侧脸,月光勾勒出他刚毅的轮廓。
她突然明白,这个表面上无所不能的船长,内心也有脆弱的时刻。
“飞哥...”她轻声道,“无论结果如何,你已经给了大家希望。这比什么都重要。”
两人目光在月下交汇,一种微妙的情愫在空气中流动。
“大哥!林姑娘!”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温情时刻。
张大力气喘吁吁地跑来,满是汗水的脸上,洋溢着兴奋之色。
“大事!大事啊!”
“什么事情如此慌张?”李云飞微微皱眉。
“从咱们派出的探子那里得来的消息——荷兰总督不只派了军队,还有谈判的使臣!”
“谈判?谈啥判?”
李云飞和林倩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希望。
“是啊!按照荷兰人的意思,他们总督想先谈判,谈不成再打!”
张大力咧嘴一笑,“咱们是不是有救了?”
李云飞眉头紧锁,沉思片刻。
“不好说,这或许是个机会...也可能是缓兵之计。”
林倩倩点头赞成,“无论如何,这给了我们更多选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天只要他们敢来,咱们也不惧!”
李云飞起身,拍了拍张大力的肩膀,“时间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
张大力离去后,李云飞却没有回营,而是站在悬崖边,望着远方漆黑的海面,思绪万千。
谈判是机会,也是危险。
荷兰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是谈不拢,接下来又该如何应对?
第二天,荷兰人果然按时赴约,按照双方商定,在位于渔村与荷兰据点之间的一处中立地带,临时搭建了一个谈判帐篷。
帐篷内陈设简单却不失庄重,一张长桌横亘中央,两侧各自摆放着几把椅子。
帐篷入口处,双方的旗帜迎风飘扬,一边是飞鱼船队的旗帜,一边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徽章。
李云飞端坐在长桌一侧,身着整洁的深蓝色长衫,神情平静如水。
在他身后站着林倩倩和一位张大力,作为他的顾问和见证人。
对面是荷兰代表范·霍恩,一位约莫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留着精心修剪的胡须,
穿着考究的西式服装,眼神锐利而傲慢,身后站着两名荷兰军官和一名翻译。
帐篷内的气氛紧张而克制,双方代表团互相打量,谁也不愿先开口,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
最终,范·霍恩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开口道:
“李船长,我代表荷兰东印度公司,今天来这里,是给你们一个投降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