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飞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那份盘旋已久的不祥预感,在这一刻轰然炸开!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迅速伸出手,手背上青筋微凸。
亲卫将木盒高高呈上,递过去。
李云飞接过木盒,入手一沉。
他敏锐地察觉到,油布的边缘,沁着几乎不可分辨的暗红,仿佛是仓促间未能擦拭干净的血迹。
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与硝烟混合的淡薄气味。
经过短暂的愣神,他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撕开了油布。
露出里面的玄铁信匣,锁扣冰冷。
“咔哒”一声,信匣开启:里面是一卷用细麻绳捆扎的羊皮纸。
他颤抖着双手,展开羊皮纸,粗糙的边缘,还带着少量的毛刺。
上面,不仅有李敢当力透纸背的狂放字迹,更有几处早已干涸、凝成暗褐色的污渍——那是血!是联盟弟兄的血!
李云飞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他逐字逐句阅读,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上。
从西班牙人背信弃义的突袭,到联盟据点火光冲天;
从弟兄们在炮火中浴血奋战,到一个个鲜活生命的陨落;
再到李敢当率领残部,九死一生突出重围……
“咔嚓!”
坚韧的羊皮纸,在他过度用力的手中,被生生攥得变了形,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李云飞猛地抬起头,双目之中,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疯狂燃烧!
“好……好一个西班牙!”
他一字一顿,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整个书房的温度,仿佛都因此骤降了几分。
他霍然起身,那份染血的战报,被他重重拍在桌案上!
“传我命令!召集所有核心将领、议事会成员,总部议事厅,紧急议事!”
“另外——”他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
“敲响警钟!最高等级!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的弟兄,在菲律宾的马尼拉湾流血了!”
亲卫心头一惊,大声回应:“是!会长!”随即,转身飞奔出去。
片刻之后——
“咚!咚!咚!”急促的警钟声划破东海联盟总部的宁静,如同冰雹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一封来自马尼拉的染血战报,像一团野火,瞬间在议事厅内引爆!
“混账西班牙人!竟敢背信弃义!”一名将领猛地拍案而起,钢牙咬得咯咯作响。
“李敢当将军真乃神人!以少敌多,杀得痛快!”另一人血脉贲张,拳头紧握。
李云飞站在沙盘前,脸色铁青。
窗外,海风呼啸,仿佛也带着马尼拉的血腥味。他缓缓抬手,喧嚣声戛然而止。
“李敢当,打出了咱们东海联盟的骨气!弟兄们的血债,西班牙人,必须用血来偿!”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
“但,这一战也敲响了警钟!咱们不再是跟岸边的小鱼小虾嬉戏!对面,是真正的深海巨鲨!是荷兰人!是西班牙人!是他们背后,那支号称‘海上无敌’的舰队!”
他走到沙盘边,手指重重一点马尼拉的位置,然后猛地划向广阔的南海、东海:
“他们闻到血腥就会扑上来,把咱们撕碎!咱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一场决定生死的血战!”
“战争,打的是什么?”
李云飞的眼神骤然炽热,“是钢铁!是炮火!是后勤!归根结底——是钱!是实力!”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胸中燃起了一团火:
“这些年,咱们赚的每一文钱,从今天起,只有一个用处——筑基!备战!”
他的拳头砸在沙盘上,震得模型微微晃动,“把金山银山,都变成能击沉敌舰的铁疙瘩!”
东海城以南,三面环山的隐秘海湾。
这里,是联盟的造船命脉,铁柱的王国。
“哐当——!”巨大的铁锤砸在烧红的钢板上,火星四溅,映亮了铁柱布满油污和汗珠的脸。
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虬结,正对着一艘初具雏形的庞然大物指挥着。
“吊臂!再高三寸!小心龙骨!”
数千名工匠赤膊挥汗,空气中弥漫着松香、桐油和金属灼烧的混合气味。
刺耳的切割声、蒸汽机粗重的呜呜声、远处火器试验场隐约传来的“轰隆”炮声......
船坞中,几艘改进型铁甲舰的骨架已经耸立,工人们正将加厚的铁甲,铆接上船身。
露天船台上,十多艘线条流畅的快速战舰,也在加紧合拢。
李云飞一身布衣,踏入这片喧嚣之地。
铁柱看见他,咧开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兴奋地跑过来:
“大哥!您瞧!铁甲加厚,蒸汽机也换了新的,炮位能上咱们最新的‘雷神’五型!”
他指着远处硝烟未散的试验场,压低声音,眼中闪着狂热:
“您上次提的那个……‘线膛’……‘后装’……俺琢磨出点门道了!要是成了,嘿嘿……”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内陆深山,人迹罕至。
一支数千人的队伍,正在崇山峻岭间开凿。
“嗨哟——嗨哟——”号子声在山谷间回荡。炸药的轰鸣不时的响起,碎石如暴雨般“簌簌”的往下落。
巨大的山体被一点点掏空,坚固的仓库、隐秘的兵工厂、层层叠叠的生活区雏形,逐渐显现......
无数双粗糙的手,正将李云飞口中的“诺亚方舟”从图纸变为现实。
这里,将是联盟最后的壁垒,最坚固的天然掩体。
除了升级硬件设施,联盟也在抓紧网罗人才。
夜深,东海城,“揽才阁”内依旧灯火通明。
林倩倩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面前堆满了各地送来的举荐信和自荐书。
“飞哥,您要的人,太难找了。”她苦笑着,手中的动作却依然没有停。
“懂西语、懂格物、懂番邦战法,还要忠诚可靠……这样的人,不是在澳门替红毛效力,就是在南洋自立门户,要么就是些桀骜不驯、脾气古怪的人。”
李云飞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那就去抢!去挖!设立‘西学堂’,高薪聘请番邦教习!重金招募落魄的欧洲军官、工匠!告诉他们,东海联盟不问出身,唯才是举!钱,管够!”
灯光下,李云飞的眼神灼灼:“我要的,是能帮咱们看懂世界,打赢未来的眼睛和头脑!”
不久,一批批金发碧眼、肤色各异的“异人”出现在东海城,
他们或在新建的“西学堂”用生硬的汉话教着几何与航海,或在铁柱的船坞和工坊里对着图纸比划争论。
数月后,一个晴朗的午后。
铁柱像一阵风般冲进李云飞的书房,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狂喜,声音都变了调:
“大哥!成了!它……它真的成了!!”
李云飞心中一动,猛地站起:“什么成了?”
“您说的……线膛!后装!真的……我们真的搞出来了!”
铁柱语无伦次,拉着李云飞就往外跑。
火器试验场,一处被清空的独立测试区。
一门造型奇特的火炮昂然挺立着。炮管比寻常火炮更长,内壁隐约可见螺旋纹路,炮尾的结构更是闻所未闻。
“大哥您看!”铁柱指着远处海面上一个孤零零的浮靶,“距离……足足八百丈!”
八百丈!几乎是现役“雷神”火炮有效射程的两倍!
一名炮手熟练地从炮尾打开一个金属装置,“咔哒”一声,一枚纺锤形的特制炮弹被塞了进去,机括再次合拢。
装填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瞄准——放!”
“嘭——!”一声与众不同、更加低沉却充满爆发力的巨响!
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如一道黑色闪电,笔直射向远方!
李云飞举起望远镜,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下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