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户部右侍郎杨治，奉旨前来，拜会李将军！”杨治拱手，声音洪亮，官腔十足。
李云飞上前一步，同样拱手，笑容真诚却不卑不亢：
“杨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东海联盟李云飞，恭迎大人。”
几句滴水不漏的寒暄，机锋暗藏。李云飞亲自引着杨治一行入城。
杨治一路眼观六路，码头的秩序，街道的整洁，商铺的兴旺，百姓脸上不见丝毫惶恐……
这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此地主人的实力，让他眼底的轻蔑稍稍收敛。
联盟总部的议事大厅，早已备下盛宴。
山珍海味，南北佳肴，既显隆重，也在暗秀肌肉——这都是东海联盟贸易实力的证明！
酒过三巡，气氛看似热络，实则暗流汹涌。
李云飞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看向杨治：“杨大人此番亲临，不知朝廷有何指示？”
杨治也放下酒杯，笑容更深，带着一种上位者的“赞许”：
“李将军快人快语！将军在东南沿海的壮举，圣上都听说了。剿倭寇，平台湾，平匪患，功在社稷，利在万民啊！”
他话音一顿，眼神变得意味深长：
“圣上觉得，将军这等大才，屈居海岛，实在可惜。朝廷有意任命将军为‘东南沿海水师提督’，总领沿海防务！将军意下如何？”
来了！李云飞心中冷笑，面上却恰到好处，露出一丝“惊喜”与“惶恐”：
“朝廷厚爱，云飞……受宠若惊。只是，联盟事务繁杂，与朝廷体制多有不同，骤然……”
“呵呵，细节嘛，都可以谈。”
杨治笑着打断，笑容里多了些，不容置疑的味道，
“朝廷的诚意，将军定能感受到。只要将军点头，联盟现有的地盘和生意，朝廷自然会认可！”
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着浮沫，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寒气：
“当然，凡事都有两面。想当年，那郑芝龙，何等威风？最终还是选择了归顺……虽然后来下场不怎么好，但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嘛。”
赤裸裸的威胁！拿郑芝龙被诱杀的旧事来敲打！
李云飞眼神骤然一冷，随即又恢复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困惑”：
“杨大人说笑了。我东海联盟与郑氏那等海寇，岂能相提并论？我们是正经商人，遵纪守法，按时纳税，还主动维护航路安宁。”
“说起来，前阵子我们刚平定了一场内乱，为首的王虎，似乎就勾结了郑氏残党，背后……说不定还有些见不得光的势力。不知大人可曾听闻？”
他敏锐地捕捉到，杨治听到“王虎”和“见不得光的势力”时，
端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惊异，但立刻被完美的笑容掩盖。
“哦？竟有此事？”杨治故作惊讶，
“此等逆贼，朝廷断不容！李将军若接受任命，有朝廷撑腰，剿灭这些宵小，岂不易如反掌？”
“多谢杨大人美意。”李云飞微笑着举杯，
“此事体大，容云飞与联盟上下商议之后，再给大人答复。但请大人放心，无论结果如何，东海联盟维护海疆之心，绝无虚假！”
杨治深深看了李云飞一眼，对这滑不溜手的回应显然不太满意，
却也没再步步紧逼，转而问起联盟的兵力、财税等细节......
李云飞则真真假假，既秀了肌肉，又藏了核心。
次日，校场。
没有搞什么盛大阅兵，但校场上的景象，足以让京城来的大人物心脏骤停！
一千名联盟精锐，铁甲森森，队列如墙，一股冰冷的杀气扑面而来！
“预备——！”张大力声如洪钟。
前排五百火铳手，动作整齐划一，举起了手中造型奇特的火铳！
“放！”
没有想象中零散的爆豆声，而是——
“轰！！！”
如同晴空打了个闷雷！
一片连绵不绝、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枪声炸响！硝烟瞬间笼罩了半个校场！
百步外，厚实的硬木靶子，如同被狂风暴雨摧残过一般，
木屑横飞，顷刻间布满了密密麻麻、深不见底的弹孔！
杨治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
端着茶杯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出都浑然不觉！
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一丝无法掩饰的惊骇和……恐惧，爬满了他的老脸！
“继续——装填！——放！”
几乎没有停顿！
第二轮齐射如同死神的镰刀再次挥过，速度更快，火力更猛！
靶子，直接被打得四分五裂！
“这……这是何等杀器？”
杨治声音干涩，扭头看向身旁的铁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铁柱挺起胸膛，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和一丝刻意的憨厚：
“回大人，这是最新研制的‘暴风’连发铳！射速嘛，马马虎虎，一分钟打个十来发还是稳的！”
“产量……产量如何？”杨治追问，语气透着急切。
铁柱咧嘴一笑：“嘿嘿，正在加紧造，正在加紧造......”
随后的步兵、刀盾手与火铳兵的协同演练，进退如潮，配合无间，看得杨治眼皮狂跳。
这哪里是什么海寇流匪，这分明是一支武装到牙齿的虎狼之师！
至少，比他见过的不少京营兵，都要精锐！
演练结束，杨治深吸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看向李云飞：
“李将军……治军有方！麾下皆是……百战精锐！若能为朝廷效力，实乃国之幸事！”
李云飞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
“联盟要在海上站稳脚跟，靠的就是这个。当然，这份力量，也一直在为朝廷海疆的安宁，尽一份力。”
杨治点了点头，笑容重新挂回脸上，只是那眼底深处，多了一抹浓得化不开的忌惮和忧虑......
杨治在东海城又待了两天，“参观”了港口、市场甚至学堂，嘴上赞不绝口。
但林倩倩的情报网，早已悄然铺开。
临行前夜，密室。
“飞哥，”林倩倩声音低沉，
“杨治身边那个随从，昨晚偷偷摸摸见了一个商人。那商人，就是咱们之前盯上的，怀疑跟陈刚有联系的暗线！接触时间很短，地点隐蔽，内容没探听到，但这个动作，说明一切了！”
李云飞眼中寒芒一闪：“果然！招安是假，摸底是真！王虎那档子事，恐怕真有朝廷的影子！”
告别之日，码头。
杨治与李云飞相对而立，脸上是官场标准的“惜别”：
“李将军，这几日所见，让本官大开眼界，佩服！朝廷的提议，还望将军三思，早日答复。”
李云飞拱手：“杨大人的美意，云飞心领了。联盟定会慎重考虑的。”
杨治忽然上前一步，凑近李云飞，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
“李将军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只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朝廷的耐心……是有限的。望将军……好自为之。”
笑容依旧温和，话里的寒意，却像是腊月的冰棱子！
李云飞回以同样平静的微笑，目光却锐利如刀锋：
“多谢杨大人提点。联盟一向敬重朝廷，也相信朝廷，能看到我们在海防方面的价值。”
杨治深深地剐了李云飞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官船......
望着三艘官船，渐渐消失在海天尽头，码头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大哥，现在咋办？真……真考虑招安？”张大力憋不住问。
李云飞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声音斩钉截铁：
“招安？他给得起吗？”
“传我命令！”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血味道！
“所有港口、要塞，防御等级提到最高！给我死死盯住福建、广东两路水师动向！”
“我要知道，杨治这次来，除了招安试探，还藏着啥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