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阳把周青楚的死亡原因告诉叶初阳时叶初阳正在江瀛公司的员工餐厅里吃饭。
“心肌出血?”叶初阳琢磨不透这句话的含义,“这是什么意思?周青楚有心脏病吗?”
江瀛公司的员工食堂在办公区楼上,法西娅早就听边小澄说过他们公司伙食很好,厨师都是持证上岗的大厨,法西娅作为一个爱贪便宜的馋鬼,觊觎了很久,这天中午央求着叶初阳带她去楼上食堂吃饭。
叶初阳被她缠不过,先给江瀛打电话征求江瀛的同意。
彼时江瀛正在和合作商的副总吃饭,副总带去了一桌人,江瀛只带去了展星羽和边小澄及展星羽。江瀛失算了,双方气势不对等,酒桌成了谈判桌,他谈价谈得很艰难。
谈判谈到一半,酒又上了一轮,展星羽默默把西装脱掉让边小澄拿出去找个地方挂起来,他不想让衣服染上过重的烟酒味,然而他要亲自上场了,因为江瀛的酒量不敌长相和酒量都很像水牛的副总,江瀛早就被他灌得心烦气躁,偷偷在桌子低下捏扁了好几个瓶盖儿。
他不敢再让江瀛喝下去,他担心江瀛会掀桌走人,这不是没有可能。
江瀛的确很烦躁,在展星羽和副总寒暄时借故到包厢外躲清净,正要给叶初阳发个微信,叶初阳的电话就先到了,他接通电话,扶着额头说:“叶博士。”
叶初阳:“……你喝酒了吗?”
江瀛很烦躁地捏着眉心:“嗯,和华丰集团的副总,从银江来的,我得招待他们。”
边小澄推开门走出来,小声说:“江总,吴总松口了,让咱们报价呢。”
叶初阳耳朵尖,听到了,忙说正事:“小娅想去你们公司食堂吃饭,可以吗?”
江瀛:“我们公司食堂?”
叶初阳:“边秘书说很好吃,她想去尝尝。”
江瀛:“不怎么好吃,你想吃什么让湘湘帮你买。”
叶初阳:“不用不用,她想尝尝就让她尝,那我中午带她去吃了?”
江瀛:“行,我还有事,先挂了。”
叶初阳还想叮嘱他大白天不要喝那么多酒,话还没出口电话就挂断了。
中午到了饭点儿,叶初阳和法西娅还在办公室忙碌,湘湘过来敲门,笑盈盈道:“叶博士法西娅,江总让我带你们去餐厅吃饭。”
叶初阳很不好意思地跟着湘湘出了门,心里埋怨江瀛大不必如此贴心。
餐厅很大,分为中餐区和西餐区,法西娅更喜欢中餐偏偏作妖去了西餐区,叶初阳只能陪着她,跟在两个女孩子身后拿着盘子在餐台前转悠。餐食自助,自取自拿。
叶初阳见电话响了,还是海阳打来的,就随便捡了几只牛角包,端着餐盘在玻璃幕墙边的位置坐下。听海阳说周青楚心肌断裂心脏骤停什么的,他很门外汉地以为周青楚有心脏病,死因是突发心脏病。
海阳道:“跟心脏病没关系,周青楚是被吓死的。”
叶初阳同样感到难以置信:“吓死的?这也……太离谱了。”
海阳:“她身上只有那些小创口,血流了不到五十毫升,反倒是心脏出血很严重,说明她生前的情绪反应很剧烈,而能引起剧烈起伏的情绪大概率就是恐惧。”
叶初阳紧皱着眉:“那周青楚还是死于谋杀吗?”
海阳被他问住了。
既然周青楚不是死于任何外伤,至少说明她生前没有遭受过生命威胁,但是她身上却布满了细小的伤口,这些伤口又证明她遭受过伤害。
叶初阳又想起另一个问题:“海阳哥,周青楚身上那些伤是怎么弄的?”
海阳莫须有笑了一声:“更荒唐,是老鼠咬的。”
这的确更荒唐,但是得知周青楚是被吓死之后,叶初阳已经不觉得什么事是荒唐的了,他反倒很镇定:“她浑身的伤,都是老鼠咬的?”
海阳:“对,不过这倒能解释周青楚的死因。”
叶初阳:“什么意思?”
海阳道:“周青楚浑身都是咬痕,显然不是一只老鼠咬的,而是很多老鼠。做个假设,如果老鼠爬满她浑身,你觉得她被吓死的概率有多大?”
叶初阳想象这种画面,即使坐在玻璃墙边晒着阳光,也忍不住浑身发冷:“我都很害怕,别说周青楚了。”
海阳:“那就对了,周青楚去了一个遍地都是老鼠的地方,被老鼠啃咬,活活吓死。问题是,这是有人策划,还是意外?”
叶初阳道:“意外的可能性不大,现在哪里去找一个遍地都是老鼠的地方,除非——”
他欲言又止,海阳催他:“说啊,除非啥。”
叶初阳轻轻吁了一口气:“除非是老鼠窝。”
海阳默住了,感到恶寒。
法西娅和湘湘两个人各捡了一盘食物坐在叶初阳对面,两人见他在打电话,就压低了声音窸窸窣窣。
叶初阳向玻璃墙稍稍转身,避开了他们:“海阳哥,姜海义的死因确实是氰化物中毒吗?”
海阳:“对,说到姜海义,我还得告诉你件事。”
叶初瞥见法西娅在吃意面,也觉得饿了,就拿起一块面包边啃边说:“什么事?”
这下轮到海阳吞吞吐吐:“就是,那个,那个吴莉莉你还记得吧?”
叶初阳:“嗯,姜海义的情妇么。”
海阳一鼓作气:“姜海义出事那天凌晨,江瀛约吴莉莉过夜。”
这话说的太简洁,叶初阳着实不能充分理解,咬着面包说:“过夜?那天晚上江瀛跟我在一起,他怎么会和吴莉莉过夜?”
海阳:“非让我直说是吧,那我就直说,江瀛给吴莉莉发微信,说等你后半夜睡着之后,让吴莉莉去你们房里找他!”
叶初阳静住了,下意识就说:“不可能。”
海阳:“就知道你不信,我现在给你发证据,你看微信。”
叶初阳没挂电话,退出去点进微信,看到海阳给他发了照几张截图,全是江瀛和吴莉莉的聊天记录。他一一看完截图,看到了江瀛和吴莉莉推拉暧昧有来有往,满屏的男盗女娼扎人眼睛。
海阳:“看到了吧?不是我冤枉他吧?这个混蛋,骗谁都不该骗你!”
海阳很气愤,为他抱不平,但是叶初阳却很冷静,担心海阳的大嗓门传到法西娅和湘湘耳朵里,还起身走开了几步。
“吴莉莉是什么说的?”
他问。
海阳:“这就是吴莉莉告诉我的呀,江瀛把她叫出去过夜,要不是她看到姜海义死了,这俩人没准儿都已经胡来了。”
餐厅里人很多,很吵闹,叶初阳却觉得只有他一个人,他耳边和眼前都无比清净:“这件事我会向江瀛确认,姜海义的案子怎么样了?你们查到什么线索了吗?”
海阳都惊呆了,万没有想到叶初阳听到江瀛在和他开房的当天还约其他女人过夜竟是如此镇定,如此不以为然。
叶初阳:“海阳哥?你们找到线索了吗?”
海阳把潘苒和吴莉莉的情况对他说了一遍,包括潜在嫌疑人;保洁和服务员。以及凶手把瓶子藏进床底没有带走的疑点。
叶初阳听他说完,发现手机又进来一通电话,是江瀛打来的,就说:“那就先这样,我挂了。”
他挂了海阳的电话,紧接着就接通了江瀛的电话:“喂?”
江瀛:“我到公司了,你还在餐厅吗?”
叶初阳:“嗯。”
江瀛:“我上去找你。”
叶初阳挂了电话回到桌边坐下,看到自己餐盘里多了一份土豆泥和意面。
法西娅:“表哥你快尝尝,的确很好吃嗳。”
他吃了一勺土豆泥,但食不知味。
原本安静的餐厅陡然间安静了一些,叶初阳就知道是江瀛来了,果不其然,他一抬头就看到江瀛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西装外套拿在手里,领带也解掉了,衬衫领口有点乱。
一路都有员工向江瀛打招呼,江瀛就一路点着头朝叶初阳走了过去,湘湘早有眼色给他腾出了位置,江瀛在叶初阳对面坐下,一落座就长呼了一口气。
他笑着问法西娅:“我们公司的伙食怎么样?”
法西娅举起叉子以示褒扬:“名不虚传。”
江瀛笑笑,看向叶初阳面前的餐盘:“你怎么吃这么少?那边还有中餐。”
叶初阳慢吞吞地往嘴里送一勺土豆泥:“我不饿。”
江瀛轻手轻脚地把西装放在桌上,道:“我路过你说的那家甜品店,买了几个雪糕。”
叶初阳放下叉子,看着他把叠在一起的西装外套一层层打开,才发现里面裹着几个雪糕。
叶初阳很惊讶:“你买的?”
雪糕保存的很好,丝毫没有被阳光晒化,这在秋老虎盛行的初秋,简直是一桩奇事。
江瀛把雪糕拣出来放在桌上,看他一眼,好笑道:“当然是我买的,难道还是我抢的吗。”
法西娅咋咋呼呼:“香草马迭尔?这家店在海源城那边嗳,好远的,怎么还没化?”
江瀛道:“我买了就塞进车里的抱枕里头了,当然不会化。”
叶初阳看着桌上几支雪糕,心里很受触动;他几天前去买冷饮的时候跟江瀛提过他喜欢吃海源城的一家甜品店自制的雪糕,但是因为位置比较远,店家为了保证雪糕的品质又不上外卖,只能在店里买,所以好些天没有吃到。当时他说完就忘了,没想到江瀛却记下了,还特意给他买回来几个,为了不让雪糕融化还想出了把雪糕塞进抱枕里隔冷隔热的土办法。
江瀛问:“叶博士,你现在吃吗?不吃我就让湘湘放进我办公室冰箱里。”
他一共买了四个,一种一样口味,叶初阳拿起一个,分给法西娅和湘湘一人一个,给江瀛留了一个。
江瀛道:“我不吃,我不喜欢甜的。”
两个女孩子拿到甜品就很有眼色的不当电灯泡,端着盘子和别人拼桌去了。
江瀛很明显喝了过量的酒,虽然已经脱了外套,但是身上还是存着一层酒味,但不难闻,因为他身上的男士香水把酒精中和成了清冽干爽的气味。
叶初阳啃着雪糕看着他:“饭局刚散吗?”
江瀛把本就凌乱的领口扯得更松,眉宇间有些疲惫:“嗯。那个姓吴的是人来疯,星羽带着他去打高尔夫了。”他眼睛一抬,看到叶初阳面前摆着一盘土豆泥和一盘意面,“你还吃吗?我从早上到现在没正经吃东西,光喝酒了。”
叶初阳要去帮他拿些吃的:“这是我吃过的,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
话没说完,江瀛把两个盘子全都端到自己面前:“帮我接杯水吧,谢谢。”
叶初阳去帮他接水,还顺手捎回来两块三明治。他在餐厅走动的时候,身上粘满了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目光,他察觉到了但装作没察觉到,在视线包围圈中回到江瀛对面坐下,把水杯和三明治都搁在江瀛面前。
江瀛很忙,一边吃饭一边看手机,还腾出嘴说了声谢谢。
叶初阳接着啃雪糕,雪糕啃了一半了,江瀛才把手机放下,脸色顿时有些不耐烦。叶初阳从不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此时也是一样,只问他:“够吗?我刚还看到煎牛排了。”
江瀛:“够了,你陪我坐一会儿。”
他低头忙活了一会儿,忽然叫了叶初阳一声:“叶博士。”
叶初阳:“嗯?”
江瀛把盘子转了一圈,盘子里只剩下一根意面和两快切成片的小小的圣女果,他用圣女果和面条摆了个笑脸,道:“这是你。”
叶初阳瞧了一眼,唇角微扬:“我这么难看?”
江瀛又埋头捣鼓了几下,道:“不难看了。”
叶初阳一看,他把三明治里的烤洋葱圈挑出来摆在圣女果外面,做了副眼镜。
叶初阳撑着额角,笑得肩膀直颤:“你太幼稚了。”
江瀛把盘里的一张人脸小像用叉子卷起来送进嘴里,装作恶狠狠的样子:“敢说我幼稚,一口吞掉你。”
叶初阳看着江瀛犯蠢的傻样,宁愿相信世界上有鬼,都不相信江瀛会出轨。
江瀛端起杯子喝水,看到叶初阳撑着额角的左手中指戴了个什么东西,就问:“你戴戒指了?”
叶初阳看看自己的手:“不是戒指,是转运珠。”
江瀛把他的手拉过去仔细看,他戴的转运珠由一根黑色丝绳编制成戒圈,串着一颗红枣核大小的椭圆形的玉珠,玉的质地翠绿透亮,戴在他莹润雪白的手指上,像是雪地里落了一块玉佩,玉珠和手指都很珠光宝气。
江瀛轻轻拨动玉珠:“真好看。”
这话指代不明,叶初阳以为他在夸戒指好看,道:“转运珠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转运。”
江瀛:“为什么要转运?你运气不好吗?”
叶初阳拿眼白他:“连着撞见两件命案,我运气很好吗?”
他想把手拽回来,因为周围盯着他和江瀛看的人很多,但是江瀛不松手,还把他的手紧紧抓住,道:“别动,我想看。”
叶初阳:“那我把珠子摘下来给你慢慢看。”
江瀛:“我看珠子干嘛?我看你的手。”
江瀛总有本事把一些旖旎暧昧的话讲得理直气壮。
叶初阳对他没办法,索性由他摆弄自己的手,道:“问你件事儿。”
江瀛:“你问。”
叶初阳单手撑着下颚,看着他问:“姜海义出事那天晚上,我睡着之后,你干嘛了?”
江瀛抬头看他:“我干嘛了?”
叶初阳:“对,你干嘛了。”
江瀛状似认真的回想片刻:“我接了一通星羽的电话。”
叶初阳脸色逐渐严厉:“我问的不是展星羽,是吴莉莉。”
江瀛很疑惑:“吴莉莉是谁?”
叶初阳:……
他连和他撩骚的女人的名字都没记住。
叶初阳提醒他:“姜海义的情妇。”
江瀛闻言,眉峰微微一扬,露出些许神秘的诡暗的微笑:“你知道了?”
看到江瀛这幅表情,叶初阳心里登时又不那么轻快:“海阳告诉我,那天晚上你约吴莉莉幽会,有这事儿吗?”
江瀛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这一行为涉嫌乱搞加出轨,只是笑得戏谑又玩味:“对,我的确和吴莉莉聊了几句,让她四点多到我房间来。”
纵使信任江瀛不会乱搞,但是江瀛如此轻浮浪荡的态度也足以让叶初阳动怒,他把被江瀛攥在手里的手抽出来,冷冷道:“为什么?”
江瀛见他把手抽走,才意识到一个新的问题正在悄然滋长,他又把叶初阳的手握住:“你担心我跟她乱来?”
碍于人多眼杂,叶初阳没有再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悄悄掐住江瀛掌心一块肉:“你还知道你在乱来?”
江瀛被他掐疼了,但还是不松手,笑道:“别生气么,我约她是想做一个实验。”
叶初阳:“什么实验。”
江瀛垂下眼睛,拇指轻轻拨动叶初阳戴在手上的玉珠,道:“在吴莉莉报警之前我就知道姜海义死了。我让吴莉莉出来在我,是想让她发现姜海义的尸体,试她的反应。”
叶初阳怔了一怔,迅速捋顺这句话的逻辑;吴莉莉报警的时间是四点,他被吵醒让江瀛出去看究竟的时间是四点十几分,警察赶到现场的时间是四点二十分。姜海义死亡时只有吴莉莉在案发房间,吴莉莉是第一目击者,但是江瀛此时却说他比吴莉莉更早知道姜海义死亡——江瀛虽不在现场,却是第一时间得知姜海义遇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