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路二道口发生车祸,一辆东风撞红灯于和一辆出租车迎头相撞,东风全责。
出租车司机受了轻伤,东风车主邓伟强被破碎的挡风玻璃割伤了手臂,而他后座的王诗雯撞到了额头,额角流血,陷入昏迷。
事故现场一片哄乱。
一辆警车比巡逻的警察更先赶到现场,海阳没等车停稳就跳下车,一把拉开被撞变形的破车门,膝盖顶住邓伟强的脊背,把人压在车座上,骂道:“好家伙,你他妈是在找死啊!小陶,看看孩子!”
小陶把王诗雯从车里抱出来,道:“海队,孩子晕过去了。”
海阳:“送医院!”
小陶:“那你自己能行么。”
海阳:“赶紧把孩子送医院!”
邓伟强脸被压在车座上,还在低吼:“诗雯,诗雯!”
海阳捏住他脖子用力往下一按:“你他妈不飙车,孩子能受伤吗!”
小陶把王诗雯带上警车去医院,附近警务站的警察很快赶到事故现场,帮海阳把邓伟强铐住,还派一辆警车送海阳回中队。
海阳和邓伟强在后座坐着,海阳想突审一下,就对邓伟强旁敲侧击,但是邓伟强一上车就装死人,低着头呼哧呼哧喘气,像头被割了舌头的大黄牛。
直到警车开进警局大院,邓伟强被海阳从车上拽下来,看着眼前灰扑扑的一栋挂着警徽的办公楼,蓦然像是被人用棍子照头抽了一棍,刚才一路上挺得硬气的腰板瞬间就塌了,说:“我要请律师。”
海阳冷笑:“原来你会说话。”
‘律师不到不开口’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事实是嫌少有嫌疑人能在审讯室中和警察对峙超过两个小时。邓伟强看起来人高马大,其实很窝囊,不到半个小时就把章敏供出来了。
“是章敏让我干的。”
他说。
海阳问:“说清楚,让你干嘛?”
邓伟强道:“撬那个老头的保险箱,是章敏让我干的。”
海阳骂道:“屁话,保险箱好好的,我们的人才撬开。你撬了个鬼啊。”
邓伟强埋着头,来回搓着手掌里的黑泥,道:“你们撬的是假的。”
海阳:“什么玩意?”
邓伟强说:“章敏买了个新保险箱,把老头的保险箱换掉了。”
海阳:“……我捋捋,你是说你们弄了个保险箱,用这个保险箱把段博山的保险箱调换了?”
邓伟强道:“章敏不知道密码,只能把保险箱撬开,但是在老头家里撬会有动静,而且老头每天都摸保险箱,保险箱要是没了或是破了,老头会知道。所以章敏把保险箱偷了。”
海阳:“怎么偷的?把你们的作案过程详细说一遍。”
邓伟强:“上个月——”
海阳:“什么上个月下个月的!没进过局子啊?说准确日期!”
邓伟强一张黢黑的脸变了色,黑里透着蜡黄,咕咕哝哝地说:“八月十三号上午,章敏让我去老头家里换燃气管道,那天老头不在家,我就把保险箱弄出去了。”
海阳:“几十公斤的保险箱,你说弄出去就弄出去?没几个同伙帮你?”
邓伟强唯唯诺诺道:“我以前练过抓举,最高纪录是九十四公斤,去年还在汽车拉力赛上拿了名次,一百来斤的保险箱我提着就走了。当时我去老头家里换燃气管就背着大号的工具箱,我把工具腾空了,把保险箱放里面,没人知道我里面提的是啥。”
海阳听得目瞪口呆,往他树干粗的双臂上瞟了好几眼,没想到坐在他面前的竟是个大力士。
海阳旁边的书记员啧啧道:“乖乖,这是个奥运选手。”
海阳瞪他一眼让他闭嘴,道:“接着说,你们把保险箱弄哪了?”
邓伟强:“我给拉到电焊厂让我一哥们把箱子锯开了,但是根本就没啥东西,就一只银戒指还有一叠钱,加起来还不到五千多。我们光买保险箱就花了一千多,除去人工劳力和风险,还有帮忙锯箱子的我哥们那份,我们这趟压根就没挣钱。”
海阳气得想笑:“那你把成本列个单子,我们给你报销了呗。”
邓伟强:“不敢不敢。”
海阳问出了邓伟强帮忙锯箱子的哥们的身份,让部下去联系此人,又道:“接着说,你们还干嘛了?”
邓伟强:“然后就没干啥了,我们把新箱子搬到老头卧室,老头瞎了又没法开保险箱,他到死都不知道保险箱被换了。”
说到这儿,邓伟强脸色惴惴的,一副说错话的样子。
海阳冷笑:“承你吉言,他的确到死都不知道箱子被换了。你和章敏只是把段博山的保险箱偷了?段博山的死和你们没有关系?”
邓伟强忙道:“没有啊,我们就拿他五千块钱,为了这五千块钱也不至于杀人吧!”
海阳把一名部下叫进来接着审邓伟强,一个人去了楼上审讯室,楼上审讯室里坐着章敏和两名警察;章敏被羁押至今,脸上的妆全毁了,露出两颊光嫩的皮肤,和眼角细细的皱纹,她保养尚可,风韵犹存,素颜的样子比艳妆的样子更露出几分秀丽的骨相。
她吊着一口气,腰背挺得笔直,把浑身神经绷得紧紧的,一副绝不向任何人妥协的倔强模样。
海阳把书记员做的笔录看了一遍,发现她交代的情况和邓伟强大致相同,只提及了盗取段博山的保险箱一事,对段博山之死一字不提。
海阳把书记员赶走,坐在书记员的位置上,道:“章敏,你不想谈谈段博山?”
章敏冷着脸道:“他死了,和我没关系。”
海阳笑道:“但是你最有嫌疑,你是他的保姆,很了解他的生活习惯,你给他下毒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你离开段博山告假回老家的时间也太蹊跷了,你前脚刚走,他后脚中毒,很难不让人怀疑你提前往他喝的牛奶里下毒,特意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章敏冷笑:“你们警察抓不到凶手,看谁都有蹊跷。”
海阳:“你是说我冤枉你了?”
章敏:“我行得端做得正,我没干丧良心的事。”
海阳笑:“行得端做得正?那偷走段博山保险箱的人是不是你?”
章敏白了白脸:“保险巷里没多少钱,我出去了就还给段家人。”
海阳:“先不说还钱,再说说段博山。你都能在段博山眼皮子底下偷走保险箱,你胆子属实不小,在此基础上我怀疑你有动机杀死段博山。”
章敏讥笑道:“警察同志,我的动机是什么?难道就为了担心被他发现我偷他五千块钱?”
海阳笑道:“据我了解,好像不止五千块,段博山的侄子段逍云给你开的工资是一月八千五。而且你在段博山死之前提前预支了未来六个月的工资,还向段博山私人借款两万五,加起来你可欠了段博山三万多了。”
章敏恼火道:“为了那几万块钱,我至于杀人吗!”
海阳云淡风轻道:“我去年办过一起连环杀人案,凶手是保姆,受害者就是和段博山大约年纪的老人。保姆杀死雇主只是为了得到一个月的工资,她一共作案五起,杀死五位老人,共得到赃款两万五千多块。所以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在我眼里,你完全有可能为了三万多块杀人,人心恶起来是没有止境的。”
章敏脸色苍白,浑身打颤:“可是我没有,我没有杀人!”
海阳道:“杀死段博山,你就不用还钱,还能在和段博山的劳务合同解除之前提前离开,对你来说两桩事都是好事。”
章敏歇斯底里:“我没有! 我不会为了区区几万块杀人!我根本没有杀人动机!”
海阳抑扬顿挫地哦了一声,笑道:“你口口声声强调你没有杀人动机,却不反驳你想杀死段博山。很让我怀疑你有杀人之心,但是还没有被我们发现你的杀人动机。”
章敏愤怒地将手指着他:“胡说八道!你们警察冤枉人!”
海阳定定地看她几秒钟,道:“好,既然你自己不肯说,那我就自己找。”
他站起身掸了掸衣领,轻飘飘道:“通知你一声,你女儿受伤了,现在躺在医院,没人照顾。”
章敏:“诗雯!诗雯出什么事了?你把诗雯怎么了?!”
章敏还在歇斯底里,海阳迆迆然走出审讯室,对等在楼道里的部下道:“派个人去医院照顾王诗雯,继续审章敏 ,她心里还藏着事儿。”
部下应了一声,道:“海队,刚才我和张建核实过了,他说的和邓伟强一致,保险箱里只有四千多块现金和一只银戒指。”
海阳:“张建就是帮邓伟强锯开保险箱的朋友?”
部下:“对。还有咱们的人也把段博山卧室里现在摆着的保险箱弄开了,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海阳想了想,道:“找个人把段博山原来的保险箱拉回来,我去医院看看王诗雯。”
王诗雯轻微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小陶跑前跑后给她办了住院手续。海阳到医院的时候王诗雯恰好醒了,他和王诗雯简单了交谈了几句,用一个谎言解释了她遭遇的那场车祸。
而王诗雯更关心自己那条走失的小狗,对海阳说:“警察叔叔,我用段爷爷的相机给乐乐拍过照片,照片就在段爷爷家里,你去拿照片,帮我找到乐乐好吗?”
海阳对眼前这乖巧腼腆的小女孩的请求无法拒绝,只好答应:“好,我明天就去段博山家里找照片。”
王诗雯苍白着小脸笑了:“谢谢你,警察叔叔。”
海阳先对她一笑,才想起一个问题:“你用段博山的相机给小狗照相?那照片是不是还在相机里,我们现在还没找到段博山的任何一部相机。”
王诗雯道:“不是的,段爷爷把照片洗出来给我了。”
海阳直觉有异:“段博山会洗照片?”
王诗雯道:“段爷爷跟我说过,他以前拍的照片都是自己洗,自从眼睛看不见后就拿到外面去洗。”
海阳了然,替她掖了掖被角,道:“我知道了,你闭眼休息一会儿。”
第二天,海阳遵守约定去段博山家里找照片,但在进入段博山家里后率先去看段博山卧室里被撬开的保险箱,保险箱上放着物证编号,勘察组已经拍过照,柜子里空空如也,只有一股新的保险箱特有的漆料味。
他开始找王诗雯口中小狗的照片,但是翻遍所有抽屉都没有发现,他又想起王诗雯说过段博山在双目失明前会自己洗照片,而段博山这套房子里并没有适合洗照片的暗房,那么段博山之前都在哪里洗照片?段博山只有这一套房产,在这套房子里住了半辈子,如果他真的会自己洗照片,总不会离家太远。
一个警察的职业病促使他就算心存一丁点疑惑也要解开,于是他给小陶打电话,让小陶好好查段博山的这套房子。很快小陶就有了收获,告诉他:“海队,段博山的房子附带了一个地下室,就在他住的单元楼一楼底下。”
海阳一边听着电话一边下楼,到了一楼,沿着楼梯继续往下走,转过狭窄的拐角果然看到几间小小的房门,这就是户主搁置杂物的地下室。三间地下室各贴着门牌号,最右一间的门牌号与段博山家的门牌号一致。
“行了,我找到了。”
海阳把手机揣起来,研究了下门锁,发现门上挂的是很老式的挂锁,而且挂锁已经有了些年头,拳头大的锁头沉重破旧,还被磕掉了几块漆。他用手拽了两下,拽不开,于是在地上寻找趁手的兵器,恰巧在墙角处看到一张木制的旧椅子,他掰掉一条椅子腿,把椅子腿伸到锁头里当撬棍去撬那锁,挂锁登时就被撬开了,啪嚓一声摔在地上。
海阳扔了椅子腿,推开眼前银灰色的门,看到满眼黢黑——地下室没窗户,空气里像是淌着墨水那么黑,他用手机照亮,在近门的墙边摸索一会儿,摸到开关,白炽灯啪的一声亮了起来。
海阳用手挡了挡刺眼的白光,等眼睛适应了暗室里的强光就走了进去;这的确是一间洗照片的暗房,洗照片的设备应有尽头,桌上搁着一台相机,墙上挂满了照片。
他在墙边站定,随意往墙上一看,脸色却猛地冷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