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西娅坐在小区内部小小的健身广场里,和一只流浪猫共享一根奶油雪糕。
她和流浪猫面对面坐在长椅上,用捡来的一只瓶盖装着一块雪糕,雪糕很快融化了,融成白色的奶油汤,她把变暖的奶油汤放在小猫跟前,说:“吃吧,加热过了。”
这是一只灰扑扑的流浪猫,长得不讨喜,但很亲近人,法西娅每次到小广场闲坐基本都会碰见它,给它什么它都吃,法西娅很担心它被心歹的人毒死。
流浪猫三两下添完了奶油汤,又把沾到胡须上的奶白色舔掉,扬起圆滚滚灰扑扑的脸看着法西娅。
法西娅说:“你不能再吃了,会拉肚子的。”
流浪猫听不懂,一直看着她,尾巴甩来甩去。
法西娅被它眼巴巴盯着,心有不忍,于是捂住它的眼睛,几口把剩下的雪糕吞进嘴里,然后把光秃秃的棍子在流浪猫眼前晃了晃,说:“没了。”
她嘴里塞着满满的雪糕,被冰得牙床都麻木了,一时半会又咽不下去,于是把手一摊,瘫坐在椅子上张着嘴仰着头晒太阳,嘴里斯哈斯哈冒着冷气。
边小澄沿着甬道找过来,一眼看到法西娅像条死鱼一样摊在椅子上,姿势很诡异,他忙朝法西娅跑过去:“小娅,你怎么了?”
法西娅的舌头都被冻麻了,大着舌头说:“毁毁毁。”
边小澄:“毁?你要水吗?给你给你。”
边小澄从提在手中的一只大袋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了瓶盖递给法西娅,法西娅接过去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终于把雪糕咽下去了,气喘吁吁地往椅背上一靠,说:“差点死掉。”
边小澄很紧张:“你中毒了吗!”
法西娅:“……我在吃冰淇淋。”
灰扑扑的流浪猫见来了生人,立即窜到旁边的林带里去了。
边小澄把袋子搁在地上,往法西娅身边一坐,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乱吃东西,终于食物中毒了。”
法西娅把眼一瞪,蓝阴阴的美瞳差点掉出来:“终于?终于是什么意思啊?你盼着我食物中毒啊?”
边小澄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腼腆笑道:“没有没有,我买了凤梨酥你要吃吗?”
法西娅:“要吃要吃。”
她的注意力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边小澄转移到一盒凤梨酥上,吃着点心说:“我让你买的东西你买了吗?”
边小澄指了指搁在脚下的袋子,道:“买了,和江总的生活用品在一起。”
法西娅纳闷道:“江总怎么又跑到我们家住了?他家里出事儿了吗?”
边小澄就轻避重道:“我也不知道,昨天江总还让我把东西给他送到酒店去,结果又打电话说不用送了,今天早上又让我送到你和叶博士家里。”
法西娅不是个彻头彻尾的糊涂虫,她在某些罕见的时刻很敏锐,比如此时她察觉到了边小澄故意略过了她后半句话,就眯着眼往边小澄脸前凑,道:“你有事瞒着我,江总家里出事了对不对?快说快说,我要听八卦。”
边小澄被他缠不过,只好说:“其实也没出事,就是江总惹了一点小麻烦,刚好董事长又回来了 ,董事长很生气,不许他回家住,把他赶出来几天。”
法西娅皱着脸:“你说的董事长就是江瀛的爷爷吧?这是什么爷爷呀,把孙子往家门外赶,你们展总就不管呀?他不是在你们董事长面前很吃得开嘛,连一句话都不为江瀛说?”
边小澄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其实董事长这两天一直在找江总,但是展总都替江总挡着,也一直在为江总处理麻烦,他还——”
边小澄欲言又止,觉得自己说多了。
法西娅急道:“他还怎么了?哎呀你快说呀,我又不告诉别人。”
边小澄便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展总替江总挡了很多很多事儿,一直以来都是他在保护江总。”
法西娅静住了,眼睛里升起火苗,那是她的腐魂在燃烧,她自言自语道:“卧槽不会吧,这对骨科兄弟难道是真的?”
边小澄:“骨骼?你骨头怎么了?吃冰淇淋伤到骨头了吗?”
法西娅不对圈外人废话,催着边小澄提着东西跟他上楼了。
家里只有叶初阳和江瀛两个人,他们正在餐厅吃迟了好几个小时的早餐,早餐是江瀛做的,是江瀛喜欢的牛奶泡面包,还创新性的加入了香蕉干和旺仔小馒头。他给叶初阳和法西娅都做了一碗,得到了法西娅敷衍又略带恭维的好评,叶初阳则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
叶初阳很捧江瀛的场,吃完了江瀛给他泡的一碗还续了一碗,法西娅和边小澄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往牛奶碗里倒果干。
“这么快就买回来了?”
叶初阳没带眼镜,没看清进来几个人,看到有人进来就当成法西娅。
法西娅说:“刚好边秘书过来了,我让他在路上买的。”
叶初阳这才眯着眼睛去看法西娅身边那道穿西装的人影:“哦,边秘书来了。”
边小澄提着袋子走到餐厅,笑道:“打扰了,叶博士,我来给江总送点东西。”
江瀛吃完了饭,正在看手机,闻言只瞥了边小澄一眼,道:“辛苦了,随便坐。”
法西娅抱住边小澄胳膊把边小澄往卧室拖,道:“边秘书来帮我挑几张上次拍的照片,我要做成大海报。”
卧室门呼通响了一声,外面又只剩下叶初阳和江瀛两个人。
叶初阳把碗盘推到一旁,从袋子里拿出酒精、伤科药、纱布等物,自己动手处理手腕上两道淤伤。
江瀛把旺仔小馒头拿起来,一边吃着小馒头一边盯着叶初阳的手,道:“我帮你?”
叶初阳正拿着沾了酒精的棉签给左手手腕上几条破皮伤口消毒,闻言抬眸瞥了眼江瀛,淡淡道:“你下手没轻重,会弄疼我。”
江瀛:“我轻轻的。”
叶初阳眼皮子都不抬:“是吗?我不信。”
江瀛有点郁闷:“你还记仇。”
叶初阳换了根新棉签,沾一点药酒往手腕上涂抹,清清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把我的手弄成这样,我不能记仇吗?”
江瀛很郁闷地低下头,像捏气泡一样把旺仔小馒头咯吱咯吱捏碎,道:“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在向你道歉,对不起这仨字我都说到我不认识了。”
叶初阳抬眼瞟他一下,又垂下眼睛,微乎其微地笑了一下,道:“我就是要让你记住,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你已经用掉了二次机会,如果你第三次把我绑起来,你就要承受后果。”
江瀛心里有些后怕:“比现在的后果还严重?”
叶初阳抬起头,唇角一挑露出笑容,看着江瀛说:“还要严重成百上千倍。”
江瀛:“……你会对我做什么?”
叶初阳微微笑道:“一拍两散,各自欢喜。”
江瀛倒吸一口冷气,整包旺仔小馒头全在他手里碎了,说话都结巴:“你,你说真的吗?”
叶初阳唇角笑容一卸,脸色又静了下来,道:“和段逍云约好的见面时间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你是不是该回房间换衣服准备出门了?”
江瀛不在乎和段逍云见面会不会迟到,他想和叶初阳把话聊清楚,但是叶初阳一直看着他,用眼神在催他,他只能掂起边小澄捎来的衣服,回了卧室。
叶初阳朝他的背影投去无奈的一瞥,继续往淤伤上凃药酒。
十几分钟后,江瀛开着车驶往段逍云的翡力造型,叶初阳坐在副驾驶,挽着衬衫袖口说:“江总,虽然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但是我还得再提醒你一次,待会儿见到段逍云,你能少说话就少说话。原因不用我多说了吧。”
江瀛‘嗯’了一声,一心二用不停地往叶初阳身上瞟;叶初阳今天穿了一条深色牛仔裤,一件白色短袖外搭了一件宽松的天蓝色衬衫,衣服穿得还是很索然无味,但是清淡的颜色很适合叶初阳,搭配也很年轻,穿在叶初阳身上显得瞬间年轻不少,就像他的同龄人。
叶初阳察觉到江瀛在瞄自己,就斜了一眼过去,问:“看我干什么?”
江瀛:“你为什么往手腕上缠纱布?”
叶初阳把胳膊往车窗上一撑,手抵着额角不冷不热道:“当然是为了遮伤口,不然露出来很好看吗?”
江瀛:……
他觉得叶初阳现在很气人。
到了翡力造型店外,江瀛把车停在路边,叶初阳道:“你别下去了,在车里等我。”说完下车走进店里。
江瀛坐在车里等,没一会儿就看到段逍云和也叶初阳走了出来,段逍云穿一身黑,神情很凝重。叶初阳走在段逍云身边,把手搭在段逍云的肩膀。
段逍云的车就在店门口,叶初阳往江瀛的车看了一眼,然后指了指段逍云的车,就和段逍云开车走了。
江瀛把方向盘用力捏了一把,开车跟在他们后面。
他们到了段博山生前住的小区,也就是段博山的死亡现场。江瀛到楼下的时候,叶初阳和段逍云已经上楼了,江瀛到了段博山家门口,看到房门大敞着,段逍云坐在客厅沙发上,捂着脸在抽泣,而叶初阳坐在他身边,搂着他的肩膀在安慰他。
江瀛见状,抱着胳膊往门框上一斜,先偷偷翻了个白眼,才道:“叶博士,你们谈得怎么样?”
段逍云见了江瀛,很快整理好情绪,礼貌地向江瀛道:“江总。”
江瀛走进屋里,和他握手,道:“节哀。”
段逍云情绪消沉,只点了点头。
叶初阳道:“刚才说到了段老先生的尸检报告。”
江瀛在叶初阳对面坐下,道:“尸检报告出来了?”
叶初阳点点头,道:“老先生是在九月三号那天夜里去世的,死因是口服了氯化钠,警察在卧室里找到一只牛奶杯,经过检测,牛奶就是毒药的载体。”
江瀛:“没有关于凶手的线索吗?”
叶初阳道:“没有,小区内部监控摄像都没有拍到可疑人物,目前海阳他们正在从案发前几天到老先生家里拜访做客的人里排查。但那些人都是街坊邻里念及老先生双眼失明,他又暂时一个人生活,来家里看望他的。”
江瀛:“段博山双目失明?”
沉默良久的段逍云说话了,道:“我二叔三年前得了白内障,失明了。”
江瀛低眸想了想,道:“抱歉,我唐突地问一句,和段博山日夜相处的保姆章敏没有嫌疑吗?”
段逍云道:“章姐十天前就回到家办事了,我二叔出事的时候她还没回来。而且章姐照顾我二叔很尽心,一直都和二叔相处的不错。她绝对没有嫌疑。”
叶初阳憋了一些话,但出于对段逍云的人道关怀没有说出口,他和江瀛对视一眼,江瀛立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江瀛和他不一样,不觉得段逍云此时需要什么特殊关照,道:“段先生,恕我直言,虽然你二叔死亡当天章敏有不在场证明,但是我们谁都无法排除章敏提前备好毒药,利用你二叔的睡前喝牛奶的生活习惯让你二叔自己服毒,而她已经离开了丰海市,给自己制造了不在场证明。”
段逍云不禁皱眉道:“那章姐的动机是什么?毒死我二叔对她没有任何好处,而且警察也搜查过了,家里没有丢失任何财物。”
江瀛凉凉一笑:“人心叵测,你永远不知道一个人的衣柜里是否藏着一具骷髅,你觉得她没有杀人动机,或许只是因为她还没有把自己的杀人动机暴露给你。”
江瀛这话说的尖锐,尖锐得扎心,叶初阳盯他一眼,要他别再说了,然后宽慰段逍云:“没关系,海阳已经把章敏扣留了,警方会调查清楚的。”
段逍云轻吁一口气,看着叶初阳道:“初阳,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插手这件事?”
叶初阳道:“我也想知道章敏是不是杀害你二叔的凶手。”
段逍云很疑惑:“为什么?你又不是警察。”
江瀛道:“因为章敏和另一桩命案也有关联,那桩命案和你二叔的案子相连太紧,而且都和章敏有关联,我们怀疑这两起谋杀案之间也存在关联。”
段逍云一头雾水:“另一起谋杀案?你们能说清楚一点吗?”
叶初阳温声道:“就是你陪我去烂尾楼那天,我们谈过的那件案子。”
段逍云想起来了:“哦,你说的是一个精神病患杀死一个小女孩的案子?”
江瀛听到‘精神病患’,脸色阴了阴。
叶初阳道:“对,章敏和杀死小女孩的凶手有过接触。”
段逍云诧异道:“章姐怎么会和那种人有来往。”
叶初阳没有功夫从头到尾向他解释清楚,道:“这是事实,所以我们怀疑章敏有更深一层的身份,我们需要得到关于章敏更多的信息。”
段逍云:“你指什么?”
叶初阳:“死在美食街的小女孩出事当天你不是和章敏在一起吗?当天晚上她有没有做出可疑的举动?或者在你看来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段逍云拧眉思索:“我没注意到她,我只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全家人在饭店里给我二叔过寿,她迟到了几分钟,说路上出了点事儿,我还记得她的胳膊有一道擦伤,其他就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了。”
叶初阳抓住了一个关键的词语:“饭店?”
段逍云:“对,我们在饭店里给二叔过寿。”
江瀛也察觉了,又问:“哪间饭店?”
段逍云不假思索:“六谷园大饭店,就在美食街上。”
叶初阳看着江瀛,心跳陡然加快了。
江瀛也看着叶初阳,目光暗如幽火,道:“六谷园饭店就在粱悠悠被害的夹巷对面,我们还去六谷园饭店找过目击证人陈翠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