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觅与顾晏初在闵府打算常住下来,待胎相稳定再回秦州,这可把闵夫人忙坏了,她生怕将苏觅照顾不周,什么都紧着最好的给她。
若是几天的时间,或许不会惊动皇帝,可时间久了,宋斯义自然知道了顾晏初和苏觅在闵府,也知道苏觅怀有身孕。
他如今已经彻底放下那段只有自己知道有多么深沉的感情,与辛贵妃也渐渐有了感情,他们的儿子也很可爱,他有了一个幸福的家,人也就变得不再那么锋芒毕露。
知道这件事的那天,宋斯义思虑了许久,终于下了一道深思熟虑之后的圣旨。
顾晏初也知道,以皇帝的消息来源,只怕早就知道了他们在闵府,因此接到圣旨时,他一点也不意外,只是圣旨的内容让他,甚至是闵怀恩和夫人也很意外。
宋斯义在圣旨上说,顾晏初对于大楚有功,苏振更是功在千秋,因此他将苏觅的第一个孩子赐国姓,并一出生就封为“郡王”或“郡主”。
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大楚有史以来,还从未有那个朝臣获得过如此殊荣,一时间眼红的人不少。
顾晏初接到这个圣旨,便直接入了宫,按理他得了这样的殊荣,应该进宫向皇上表示感谢,只是他却不是去感谢的,而是推辞。
顾晏初直接跪在书房前,朗声道:“臣所做之事,不足挂齿,此生心愿都已达成,如此殊荣,臣实不敢受,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宋斯义气得说不出话来,为了大楚安稳,顾晏初绝不能改回国姓,也不能让身份公之于众,他思来想去,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借口,让镇南王府有后,顾晏初竟然拒绝?!
顾晏初在书房外足足跪了有两个时辰,宋斯义也没有召见他,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对峙了一整个下午,直到黄昏时分,顾晏初才被允许进书房。
宋斯义挥退了所有人,书房之内只有他和顾晏初两人,有些话不能让外人听见。
进了书房,顾晏初依旧是跪下就直接请求道:“臣只想安稳度日,只愿自己的孩儿如常人一般平安喜乐,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宋斯义骂道:“混账!朕今日以兄长之名,要好好骂醒你,你自己不愿改回姓氏,难道还要让镇南王府绝后吗?”
顾晏初面色平平地看着宋斯义,说:“皇上,在世人眼中,镇南王府不是早就绝后了吗?”
宋斯义:“……”
他答不上话来,的确,在所有人的眼中,镇南王府已经被灭门,即使他为了皇叔平反,也有很多人说他沽名钓誉,人都死了,平反何有何用?
可他总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先帝因为镇南王,一辈子良心难安,就连死都死得不怎么体面,他不想像先帝一般。
顾晏初俯身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皇上若是收回成命,就不会再有人好奇臣的身份,不会有人去查镇南王府的过往,如今事情都已经平反,就让父王母妃,安息吧!”
宋斯义却执意不肯:“我会让世人相信,你是我的亲兄弟,不过是先帝遗落在外的儿子,不是有很多人都这么认为吗?”
朝中大臣,不是人人都见过镇南王,却人人都见过先帝,顾晏初的长相,的确与先帝十分相似。
当初先帝对顾晏初格外看中和宠信,就有不少人猜测,顾晏初是先帝在外的儿子,甚至已经死去的宋斯远都是这么认为的,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针对他。
顾晏初摇了摇头:“皇上,臣不愿自己的身份曝光,却更不愿认贼作父!”
宋斯义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顾晏初,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诋毁先帝!”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顾晏初依旧无所畏惧地说,“若是皇上非要臣这么做,便将臣的性命直接拿去。”
“混账!”宋斯义气得骂道,“你真是混账!皇叔刚刚得平反,你又有了孩子,难道这不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这么多的想法?”
顾晏初闭口不言,他跪的笔直,神情坚毅,身上的每一处都在表示自己的决心。
宋斯义摆了摆手,说:“罢了罢了,你且先回去,让朕再想想。”
顾晏初叩首谢恩,起身时,身子有些踉跄,跪的太久了腿发麻,他缓了缓,便躬身退了出去。
宋斯义看着他离开,无奈地抬了口气,这小子性子这么倔,也不知道是不是随了皇叔?
顾晏初离开皇宫,直接回了闵府,一进门就看到恩师在石桌旁坐着喝茶,明显是在等他,他便走过去坐下。
闵怀恩递给他一杯茶,缓缓说道:“晏初,为师知道,你是怕给自己的家人招来灾祸,才会如此坚决地拒绝此事,你也该明白,皇上这么做的用意。”
顾晏初自然明白,想要收拢边关所有将士的心,紧紧靠给镇南王府平反一件事自然是不够的,他的身世始终是梗在皇帝喉咙的一根刺。
如果皇帝对顾晏初施以天大的恩德,他日就算顾晏初的身份曝光于天下,那些将士只会越发感念皇帝的好,毕竟害了王府一家的,是先帝,而如今的皇帝当时年纪尚幼,对此事丝毫不知情。
宋斯义这是做了两手打算,无论事情发展到何种地步,他终究都是稳赢。
闵怀恩沉默了片刻,说:“为师以为,不如就接了圣旨,一来对王爷有所交代,二来……这么做也能使皇上彻底安心,三来,对于孩子来说,身份煊赫,未必就不是好事。”
顾晏初想了想,说:“恩师容我想想,毕竟孩子不是我一人的,我与觅儿商议一番。”
闵怀恩微微颔首:“好,你且好好思虑,与觅儿也缓缓说,切莫因此生了嫌隙。”
顾晏初起身告辞,刚走了两步,却又被恩师叫住,他回过头听到恩师说:“晏初,镇南王府没有后人,一直是我们这些老臣心中的痛。”
顾晏初蓦然鼻子一酸,他转过头离开时,眼圈已经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