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办公室恋情的弊端大概就是分手之后也没办法体面地相忘于江湖。
不管怎么样,人总是还得上班。
我的车停在公司楼下时,看到了叶婉和周野。
正值饭点,他们团队大概要一起去吃饭。
周野很活跃,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背对着路,正对着叶婉,手舞足蹈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叶婉嘴角含笑,目光温柔地看着他,还时不时注意他身后的人流,在他差点撞到别人时轻拉他的衣袖避开。
很熟悉又很陌生。
我们分手后,她看起来很快乐。
我在车里一直等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公司楼下的西餐厅后才收回目光。
前面的女司机目光八卦:
“你暗恋那个漂亮的小姑娘?”
我冷笑一声,淡淡道:
“那是我前女友。”
那司机的目光瞬间从八卦变成尴尬,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面无表情地说:
“无所谓,对我没什么影响。”
进公司后,小林看见我很惊喜,迎上来说:
“顾总,你出院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
我点点头,边走边问:
“香港那个案子的复盘做得怎么样?”
他拿着打印的资料跟我回办公室,递给我一沓文件,然后看了看外面。
没什么人在,他压低声音说:
“顾总,先别看数据,我有事想和你说。”
我放下文件,抬眼看他。他表情有些愤愤不平,说:
“顾总,你知道杨总下个月要去管理南京分公司吧?大家都在猜,他走后空出的总监位置会在你和叶婉之间产生。”
“这些年你们业绩不相上下,按理说无论是你还是叶婉当上总监,我们都服气。”
“可是……可是……”
他欲言又止,表情有些犹豫。
我淡然道:“有话直说。”
他顿了顿,小声道:
“可是,我前几天在茶水间,看见叶婉和周野抱在一起。”
周野疑似是老板的儿子在公司并不是秘密,所以小林才会这样生气,大概是认为叶婉胜之不武。
我手指轻敲桌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原来我在医院躺着的时候,她已经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不过这倒也在意料之中,我自嘲着,还得安抚小林:
“没事,人事任命是上级决定的,顺其自然就好。”
小林叹了口气,我低头继续看数据。
叶婉敲响我办公室玻璃门时,我有些意外。
在我看来,虽然我们的分手看似平和,但那只代表我足够体面,不代表我们还能若无其事地交谈。
除非必要,我以为我们都不会想有私下交流。
直到我知道她的来意。
她站在我办公桌前,姿态优雅,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身上,顿了顿才开口:
“顾景,我以为你会辞职。”
她的语气像是劝告,又像是警告:
“顾景,我们在一起七年,你也别说我无情。陈总下月去南京,我们之间会有人升任总监。”
“如果我是你,会早做打算,给自己找条后路。”
我冷眼看着她,明白她的意思。她笃定自己会坐上那个位置,在劝我主动离职。
否则等她成为总监,老板“儿子”又是她的男友,为避免闲言碎语,她大概会逼我自己离开。
现在这番话算是她“好心”的忠告,劝我及早另谋高就。
我能接受一个女人的见异思迁,毕竟感情这种东西,确实经不起考验。
但我没想到,她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愿维持。
我像看陌生人一样望着她,在她目光中冷冷道:
“叶婉,你真让我恶心。”
她沉默地承受了我的话。
在我们恋爱时一直以“办公室恋情不合适”为由不公开的叶婉,和周野高调在一起了,
我看到他们秀恩爱的朋友圈,下面无数公司同事祝福。
只有我和叶婉大学时的共同好友,在微信上惊诧地问我怎么回事。
我一条都没回。
我和周野第一次正面交锋,是一个很普通的午后。
办公室里大多数人都出去吃饭了,只有几个人趴在工位上小憩。
我独自一人站在茶水间里,正专注地调制一杯浓缩咖啡。
就在醇厚的咖啡香气开始弥漫时,周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
我侧身给他让出一条路,但他并没有走过去。
他就那样站在我面前,目光深邃地打量着我,突然开口道:
“我知道你和叶婉谈过了。”
周野比我高半个头,我抬头冷静地看着他,微微挑眉,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似乎没得到想要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看到了她那个以你命名的歌单。而且‘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
“你们的地下恋情保密工作做得可不怎么样。”
我沉默不语,耐心地等他说完。
“我……周董事长很欣赏叶婉。你也知道,婉婉年轻有为,有想法有干劲。周董说婉婉很像年轻时候的他。”
“周董想培养她,叶婉的前途不可限量。恰好我也很喜欢她,她也喜欢我。”
“现在我们在一起了。但是顾景,你的存在很碍事。我希望你能识相点,主动辞职。”
我这才明白他的来意。先是示威,然后敲打,最后循循善诱劝我识相离开。
我端着咖啡杯,神色淡定,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笑意。我直视着他的眼睛说:
“周先生,任何员工的人事变动都需要走流程。你今天来找我说这番话,不知是想辞退我还是怎么?”
“如果是想辞退我,公司明文规定,请让HR来找我谈,告知我被辞退的理由。”
他的脸色阴婉不定,大概没想到我软硬不吃。我转身准备离开前,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经理及以上级别员工的人事变动,需要董事长亲自审批。也就是说,整个公司能辞退我的只有董事长。周先生,你只是叶婉部门的新人,手伸得有点太长了。”
说完我懒得再看他的脸色,端着咖啡杯走出了茶水间。
3.
我和周野的这番谈话后没过多久,杨安的南京任命调动通知就下来了。
在他离开前,董事长为他准备了饯别宴。
公司管理层级的人全都出席了,各个部门的负责人齐聚一堂。
我们都心知肚明,除了为杨安践行外,总部最核心部门的人事也会随之变动。
人事部门的经理将邀请函放在我桌上时,只有安娜一脸愁容。
她是我亲自带出来的人。
她趴在桌子上,先是给我打气说加油,然后又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句:
“景哥,不管怎么样,我们组都是站在你身后的。要是这里混不下去了,我们就跟着你一起去别的地方。”
我笑了起来,拿着邀请函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语气沉稳:
“说什么呢,不过是一顿饭而已。你忘了我的人生信条是什么了吗?”
“遇水搭桥,逢山开路。怕什么?”
况且输的那个,绝不会是我。
赴宴那天,我的情绪异常平静。
在包厢里,市场部、管理部、人事部、财务部……各业务线的负责人汇集一堂。
董事长周霆坐在主座上,周野坐在他左手边,叶婉则坐在周野身旁。
当大家看到周野的位置时,都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之前只是传闻,如今他一个实习生能坐在周霆身边,这传闻看来是坐实了。
不过周霆没有主动介绍,大家也都假装不知情的样子,谁都没有主动提起。
我规规矩矩地坐在财务部莉姐旁边,该吃吃该喝喝,需要应酬时就说话,不需要时就保持沉默。
饭桌上没人谈论公事,这次宴席的主角是杨安。除了回顾他对公司的贡献,就是祝愿他在南京分公司大展宏图、旗开得胜。
直到酒过三巡,差不多都寒暄完毕,周霆才放下筷子,说到这顿饭的主题上。
他六十出头,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只有五十岁的样子,精神矍铄。
他的目光如炬,扫视了一圈在座的人,然后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开口道:
“这次除了为杨总践行,其实还有一件事要宣布。”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抬头望向他。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旁边的叶婉。
她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眉宇间透着几分得意。坐在她身边的周野则是一副谦逊稳重的模样,两人倒是般配。
我收回目光,低头拿过一旁的餐巾,慢条斯理地开始擦手。
周霆的声音低沉威严:
“众所周知,我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他大学毕业后我就安排他进公司实习,这孩子性格要强,不愿意让公司里的人知道他的身份,只想从基层做起。”
“这些年来他表现不俗,我多次听到你们在私下称赞他,我很欣慰。现在时机成熟了,正好杨安要去南京,我觉得是时候向大家正式介绍他了。”
他的目光在座位间扫视,最后落在我身上,眼中闪烁着骄傲和笑意。
他向我伸出手,语气温和却不失威严:
“顾景,到父亲这里来,是时候让大家认识你了。”
我淡定地放下手中的餐巾,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在一片死寂中,只有叶婉手边的玻璃杯被碰倒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循声望去,她表情勉野维持着平静,一边轻声道歉,一边用纸巾擦拭桌面。动作看似从容,实则掩饰不住内心的慌乱。她抬头看向我时,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复杂的情绪。
我收回视线,甚至懒得多看她一眼。
我起身,在众人或惊讶或震惊的目光中走向主座,然后站在脸色煞白的周野身后,语气平静而冷淡:“周先生,麻烦让一下。”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呼。
这顿饭达到了预期效果后很快散场,我可以想象今晚的事情将在公司掀起怎样的风波。
我更感兴趣的是叶婉的反应,她曾经对我说过:
“景,人总是想要往上爬的。”
不知现在,她是否还在为自己的野心铺路。
我没有看她一眼,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只是在散场时,当她和魂不守舍的周野来向父亲告别时,我听到她装作镇定的声音:
“周董、顾少爷,我们先告辞了。”
我没有作声,父亲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打量着叶婉的脸,
又瞥了眼她身旁的周野,片刻后才露出一抹笑容,装作随和地说:“好、好。”
等包厢里只剩下我们父子,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转向我问道:
“你和叶婉是怎么回事?”
是的,我曾在他面前提起过叶婉。那是刚毕业的时候,但我没告诉他我们在交往。不过以他的阅历,想必早已猜到了几分。
我冷笑一声,直视着周霆审视的目光,语气冰冷地说: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被周野抢走了啊。他妈擅长插足别人的婚姻,儿子自然也是一脉相承。”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加重语气说:“父、亲。”
我上一次称呼周霆父亲是在七岁那年。
那时他刚和我妈妈离婚,在别墅的大门口,我拽着他的衣袖,不停地问:
“父亲,父亲,为什么妈妈要和你离婚,你倒是说句话啊。”
他始终沉默不语。
小时候不懂,长大后才明白大人之间的恩怨情仇。
我父亲和周野的妈妈青梅竹马,周野妈妈嫌弃我父亲家境贫寒而另嫁他人。
之后我父亲娶了我妈,我妈陪他白手起家,等他事业有成后,周野妈妈又离婚带着周野出现在我父亲面前。
那时的周霆意气风发,对青梅竹马当年的势利眼耿耿于怀,但越是耿耿于怀就越难以忘怀。
长辈之间的往事我妈从不细说,在我面前始终维护着父亲的体面。
她是个潇洒体面的女人,被背叛后果断离婚。
不过她和周霆离婚后,周霆也没有娶周野的妈妈,只是一直养着她,时常奚落讥讽她当年的有眼无珠。
周野原本姓李,大概是为了讨好周霆,他在八岁那年改姓周。
他和他那个企图上位的妈妈洋洋得意,他们不知道我的存在,我却对他们了如指掌。
我得知这件事是在八岁那年,瞒着妈妈偷偷回到别墅,看到周霆正在为周野庆生。
他将十岁的周野抱在怀里,周野的妈妈站在一旁,三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仿佛这才是一家人。
那之后我再也没叫过周霆父亲,甚至很少与他见面。
叶婉只知道我父母离异,我随母姓,改名叫顾景。
后来我大学毕业,周霆让我去他的公司工作,他原话是:
“这些年我连个像样的孩子都没有,只有你一个,你妈妈难道还不明白吗?”
“你是我亲生的,我和你妈妈打下的江山,不给你给谁?”
“你那个阿姨一直想让她儿子进公司学习,我全都挡回去了。阿景,父亲心里有数。”
我妈是个骨子里高傲且清高的女人,当年和周霆离婚时,除了该得的一分不少,其他一分不取。
我和她不同,该是我的东西,我凭什么让给别人?
越是让别人不痛快的事,我就越痛快。
于是我和叶婉一起,毕业后入职周霆的公司,从核心业务部门的最底层,一步步做起来。
周霆知道叶婉,关注她,夸她年轻有为,说她前途不可限量,不过是因为,我曾在他面前提起过叶婉。
我家庭人事关系复杂,本想等到公开那天再和叶婉解释,没想到她给了我一个“惊喜”。
周霆看着我,我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出疲累倦怠的神色,他叹口气,说:“是爸爸对不起你。”
我轻笑,突然想到周野之前在茶水间找我示威时说的那番话,周霆认为叶婉很像年轻时候的他。
我想他们俩确实挺像的——在薄情寡义、过河拆桥这块上。
哦,也一样的没什么眼光。
4.
这几天再劲爆的消息也够公司里的人消化了。
我再次回到公司,大家都面不改色,对我一如往常。
没有围过来问东问西,只是笑起来比以往热情点,都是职场上的人精,人情世故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倒令我长舒了一口气,态度神色也一如往常。
只有小林生了我的气,埋怨亏他为我担心好久,没想到我是扮猪吃老虎。
最后被我一顿烧烤哄好了。
他咬着羊肉串,问我:“顾总你是真正的富二代,那个周野是什么?”
我没瞒着他,把这其中的事简短地解释了一下,他一脸震惊:
“天呐,这世上竟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还冒着大老板儿子的名头招摇撞骗,太恶心了。”
“顾总,你不在这几天,有好多人偷偷和我八卦。这事情能和他们说吗?我真看不惯周野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是真的也就罢了,没想到不过一只换太子的狸猫,也不知道他在得瑟些什么。”
我给他递了瓶啤酒,含着笑随口说: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有人问起,你想说就说好了。”
我没有低估小林的战斗力,不过一个下午,全公司都知道周野的底细了。
我去财务部走项目审批预算的时候,看见周野站在莉姐的桌子前。
莉姐蹙着眉,指着预算报销表,问周野:
“为什么你买的手表还要走公司账目报销?这个审批不通过,另外其他报销项目建议你再仔细看看核对一下,不要什么私人物品都走公司账目报销。”
他的脸色在莉姐的话音里变得有些难堪,拿起桌子上的报销表,临走前还狠狠瞪了我一眼。仿佛是我指使的一样。
自从周霆公开我的身份后,我就开始接触公司所有业务线,这样会对公司的宏观发展有个更清楚的了解,当然,叶婉也没有升上总监,暂时还是由杨安在南京遥控。
这一番操作后,我经理的位置倒是空出来了,小林还需要再历练磨磨心性,所以另外从其它大公司挖了一个业务经理顶替我原来的职位。
人事变动确认下来后,公司相熟的人都发微信或者短信恭贺我,只有两个人例外。
不知道心虚抑或是其它,从我回公司后,叶婉和周野就一直躲着我。
其实大可不必,我精力有限,冗杂的公司事务要一点点上手,实在分不出时间去关注他们。
更何况,桥归桥,路归路,到底不是一路人。
但他们可能不这样想。
周野先来找我,同样空无一人的茶水间,只是他的表情从盛气凌人、趾高气昂变成了愤怒。
他站在我身后恨恨地说:“虚伪!”
我没理他,他继续说:
“当初你妈装成一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一走了之,还说什么老死不相往来,我还以为你们是真的对周家的资产不上心呢,没想到这样虚伪,装出这样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其实私底下还不是争着抢着回来。”
“你们要是真的高尚不在意,看不起爸爸的资产,就应该走得远远的。”
“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真是虚伪、恶心。”
这话把我逗笑了,事实上我也真的笑了出来,我其实很不想和愚蠢的人打交道,尤其是周野。
小林曾经还问过我有没有想好怎么整周野,这话说出来可能没人信,我压根没想过整他。
因为只要他在公司一天,自然有旁人给他难堪。
他在公司,痛苦的绝对不会是我。
他也就在叶婉和我这刷过存在感,从始至终,我都没将他当成过对手。
他不够格。
我看着他,目光冷峻,宛如看着一个跳梁小丑:
“周野,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蠢话了。”
“看看你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你却一副被我剜心割肉的表情。”
“要我说,你该回去劝劝你妈,想想新法子去讨好我父亲。”
“真可怜,这么多年,你们母子俩费尽心思巴结他,到头来除了每月那点可怜的生活费,连套像样的房子都没捞到。”
“不过你放心,我接手公司后,你和你妈的生活费还是照发不误。就当是你们尽心伺候我父亲的辛苦钱吧,应得的。”
他的脸色在我的话里由青转紫,最后惨白一片。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仿佛找到了反击的利器:
“我说不过你,但是顾景,我也不是一无所有。你爱了七年的女朋友,现在不还是我的。”
我连眼皮都懒得抬:“垃圾就该待在垃圾堆里,是你的就是你的,有什么好炫耀的?”
我想周野选中叶婉,或许是喜欢她,但更可能的是,在他眼里,叶婉是公司领导层里最年轻有为的经理,周霆又对她青睐有加。他大概认为叶婉的前途远不止一个部门总监而已。
他需要在公司站稳脚跟,叶婉是他最好的助力。
从某种程度上说,叶婉和周野确实般配。他们虚张声势地相互利用,相互谋求,最后落得个两手空空,大失所望。
想到这里,我不禁觉得好笑。
忍着不耐烦,我用得体温和的语气说:
“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好声好气,周野。希望你识相点,在公司夹着尾巴做人。不然我向你保证,我可不是一直这么好脾气的。”
他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可惜我不是叶婉,做不来垃圾回收的事。
我站在原地,含笑欣赏他眼中的愤懑,心底不禁一阵愉悦。
5.
叶婉的离职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实在想不到她留下的理由。
她所有的离职手续都按正常流程办理,我没有过问。
在离开公司的最后一天,她给我发了条信息,问我能不能谈谈。
我不知道我和她还有什么好谈的。
在周霆公开我身份那天晚上,她同样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在我家楼下等我。
恰巧那几天父亲让我回大宅住几天,要跟我梳理一下公司的人际关系。
我没回自己的住处,也没回她的消息。
后来她就识趣地不再来烦我。
这次不知是不是因为是最后的告别,即使我没回她消息,她还是来找我了。
我一直钦佩她身上那种泰然自若的气质,或许这是能成功的人都具备的特质。
她能假装得就像我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些不堪的背叛一样。
她如此镇定,让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我的记忆出了偏差。
她眉眼间看不出什么情绪,甚至带着老友般的笑意,站在办公室门口问我:“聊聊?”
我沉默不语,她走进来,递给我一杯咖啡。
我接过来,我们并肩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夜幕低垂,一栋栋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灯火璀璨,从透明的玻璃望出去,宛如置身星空一般。
我听见身边的叶婉轻叹一声:“还记得我们刚来上班的时候吗?”
那已是将近五年前的事了。两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也是同样站在这样的高层俯瞰窗外的灯火。
那时她怀着雄心壮志入职准备大展拳脚,却被安排最不起眼的打杂工作。
后来她凭借自己的能力拿下一个百万的大单。我还记得她捂着宿醉后疼痛的头,却还惨白着脸兴奋地望着我的样子,她说:
“我们会在这个城市有一个家。”
后来这个大单成了她上司的业绩,她只拿到500元的奖金。
她拿着这500元请我吃了一顿火锅。她坐在我对面,热气腾腾中,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记得她的声音。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她脸上看到类似迷茫的神色,她问我:
“阿景,我们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呢?”
那顿饭后我去找了周霆。自从他和我妈离婚,我妈就再也没见过她,更别提他的钱和资源了。即使他给了我一张不限额的银行卡,我和我妈也从未用过。
那是我第一次求他,为了叶婉。
我还记得周霆惊喜的表情,对我肯找他帮忙他无疑是欣喜的,但我也记得他意味深长的话:“阿景,在商场上打拼,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应付不了,需要我帮忙,那她就不配成为我周家的媳妇。”
话虽然这样说,但他到底是注意到叶婉,在一些公开场合赞扬了她几句。
上头的喜好就是指明灯,叶婉自己也聪明有能力,其后的事业自然水到渠成。
我只是没想到,在这条奋斗的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已经渐行渐远了。
她像古代高中的才女一样,想通过“太子”的青睐一步登天,这或许就是她想要的“出人头地”。
她的语气带着怀念的喟叹:“我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我冷笑:“叶婉,别跟我打感情牌,我理解你之前攀高枝的做法,但现在,你别再让我看不起你。”
她也笑了,偏头专注地看着我,没再继续说下去,过了半响,她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收敛起来,神情中透露着几分认真:“普通朋友也没办法当了吗?阿景,我背叛过你,你隐瞒过我,我们算不算扯平了?”
我叹口气,毫无波澜地回望她:
“叶婉,我不知道你所谓的扯平是什么意思。”
“你口中的扯平是建立在董事长儿子这个身份上。你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吗,如果我不是周霆的儿子,那么如今我是什么下场?”
“我看着你和大公司董事长的儿子暗度陈仓,而我在你们的势力和威压下不得不选择辞职,根据竞业协议,我甚至不能从事同行业的工作。”
“我这些年的积累,这些年的打拼,全成了你和周野的垫脚石。”
“我在街头喝着冷风流离失所的时候,我想你和周野,应该会在市中心的高楼大厦享受最美好的人生吧?”
“你现在告诉我,我们怎么能扯平?”
最后我望着她苍白失神的脸,微微笑起来,疏离又淡漠地说:
“叶婉,你欠我的,这辈子都欠着,而我没准备宽宏大量地原谅你。”
“以后再遇见,也不过是陌路人罢了。”
说完我没再浪费时间和她继续废话,我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客气地说:“你该走了。”
叶婉离开的背影有些踉跄,这些年,我已经很少看见她这样狼狈的样子了。
可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后来在商业峰会上,我遇见过叶婉一两次。
那时候我已经接手周霆的位置,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
她站在人群外,在新的公司新的起点重新一点点往上爬,连和我搭话的资格都没有。
再后来是在和周霆吃饭的时候,偶尔听他提起过周野的感情,说他被人骗财骗色,一点脑子都不长。
我不知道叶婉和周野是什么时候分的手,不过因利而聚的两个人,因利而散并不令人意外。
我端着威士忌望着开的姹紫嫣红的花园。
四月春深,原来已经又一年春过了。
前尘往事,早已轻舟已过万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