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与愿违，第二天姜父姜母就闻讯赶到宁市，于一处酒店内下榻。
我赶去的时候，房间内的气氛很低沉。
一贯娴雅得体的方咏梅单手撑着沙发，用手帕擦着泪，而姜立民则是一个接一个地打着电话，最后沉默地坐在桌前。
我双脚踌躇，轻喊了一声，“叔叔，阿姨。”
“小梦，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方咏梅止不住啜泣，好像一夜过来，她眼角的细纹就横生了许多，“丰睿是好孩子，他如何干得出杀人的事情？”
姜立民劝妻子，“你不要冲孩子抱怨，事情发生了就要解决。小梦，你见过丰睿了是不是，他和你说什么了？”
我将姜丰睿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果然引起了激烈反驳。
方咏梅眼睛红红的，“糊涂！什么叫不让我们插手，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他坐牢认罪吗？”
我内心何尝不纠结，但终究还是选择了姜丰睿一边，“阿姨，你听我说，我们想帮忙也不能操之过急。龚厅最器重他，已经私下斡旋了很久，不如先联系他，看看有什么能配合的……”
姜立民还比较冷静，同意了我的说法，“确实，我们找关系，都不如顶头上司最懂操作了。我待会就联系龚兄。”
安抚好姜家夫妇，我又接到了消息，说官方关于姜丰睿的事件通报已正式发布。我仔细通读一遍，通篇用词中规中矩，没有太多对“姜姓检察官”不利的言辞。
然而没等我安心多久，当天晚上就发生了反转的意外。
死者的妻儿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在关押姜丰睿的警局外哭闹，口口声声要给丈夫喊冤，非要严惩杀人凶手。这女人还给自己的女儿穿了身孝衣，自己捧着丈夫的遗像，活活哭晕了好几次。
一个寡妇，一个尚不足十岁的孩子，一时之间搞得满城风雨。官方不能来硬的，只能又哄又劝，安排他们先在宾馆里住下，派人专门负责照顾。
毫无防备被闹了这一出，我几乎是眼睁睁看着风评逆转，诸多言论都开始同情嫌犯家属、抨击涉事检察官，甚至上升到了执法合理性的高度。
龚叔私下联系我，说风声越来越紧，原定对姜丰睿进行的48小时调查期将无限期延长，直到调查结果令人满意为止。
这个消息彻底扰乱了我的心情，工作状态也变得糟糕，好几次开会的时候都在出神，被琳达提醒才陡然清醒。
“老大，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她很担忧，“你的黑眼圈好重。”
我这两天一直都没有睡好觉，脑子昏昏沉沉，但需要应对的事情太多，我不得不连轴转着。
揉了揉眉心，我对她吩咐，“再给我冲杯咖啡吧。五点钟的周会取消，我要出去一趟。”
灌下一整杯咖啡，我强打精神，按照龚叔给的地址，赶往那对母女暂住的宾馆。
她们一天不消停，姜丰睿一天出不来。我必须要当面和她们谈谈，给钱或者是别的什么补偿，都得先试试。
等我到了宾馆，刚刚说明身份之后，那女人立马就变了脸色。
她声嘶力竭地将我臭骂一顿，“你还有脸来，赶紧给我出去！”
我放低姿态，试图劝说，“你别激动，我没有任何恶意。我未婚夫犯了错，没有任何人能包庇他，我也只是想替他先做点补偿……”
说着，我拿出一个厚度不薄的信封，放到柜子上。
“这是我私人的一点心意，你们来这里人生地不熟，总需要花费……”
女人迟疑了，目光看了一眼信封，很快又警惕起来。
“你能有什么好心？这钱我不要，买不回我男人的命！除非你给我一百万，不，两百万，养活我们娘俩下半辈子！”
只要她有所求，那就有转圜余地。我顿时有了底气，与她商量起来，“钱不是问题，你有任何要求，我们都好商量……”
此时，我全部注意力都在和女人的对话上，却忽略了她身后那个满眼恨意的小女孩。
这时候，我包里的手机响起。拿起一看，没想到是蔺凭川打来的。
我走到阳台边接通，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快离开！”
“什么？”
蔺凭川命令，“立刻从那对母女的房间里离开，你自己一个人上门，是生怕不出事吗！”
我没问他为什么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但打从心底，反感他的指手画脚。
“蔺总，别耽误我的时间行吗，我真的很忙。”说着，我毫不留情地打算挂断。
哪知道，他忽然说，“你不是想救姜丰睿吗，为什么不找我？”
我的动作一下子暂停，依稀听到他那边有上楼的脚步声。
“你在说什么——”
忽然，我注意到眼前推拉门上的倒影。
那个小女孩不知何时出现，竟高高举起热水壶，要朝我泼来！
电光火石间，我几乎是眼见着里面的热水喷涌而出。躲已经来不及，我本能地侧过身，用手肘挡住了头脸。
瞬间，热水很快浸透了我的毛衣，手肘处仿佛被火舌舔过，撕扯出令人哆嗦的剧痛。
小女孩表情狰狞，像个小恶魔，“坏女人，烫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