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眼圈青黑，浓黄的眼珠暴凸，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它们仿佛不会转动一样，僵硬地定格在眼眶里，死死盯着我。
那又是怎样一个男人……
要我形容，我只能说他瘦弱，瘦弱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破棉袄裹在他身上，几乎看不清四肢的线条。
偏偏他的存在感又那样强烈，因为他整个人极其病态，神智不清，就像是崩在弹簧上的纸片，随时都要炸碎一样。
这是一个令我心生畏惧的古怪男人，偏偏他见到我——准确说，是见到我和身边的蔺家乔后，居然挤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我后背一麻，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怪人居然也跟着上前一步。
蔺家乔吓得不行，他紧紧抱着我，小声求救，“走，阿姨走……”
我后背也麻了一片，明明四周都是人，却有种被屠夫盯上的恐惧感。
我勉强镇定，扶紧乔乔的后背，用力朝他瞪回去。
“看什么看！”
麻杆男一顿，站在那里不动了。
这一声骂，也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立刻有一个矮胖大姐跑来，冲那男人打骂了几声。
“死疯子，又出来闹事情！”
她的手就跟蒲扇一样，啪啪朝麻杆男的头上脸上招呼，可是他就跟不知道痛一样，一边被打，还一边冲我们龇牙笑。
大姐教训完之后，冲我道歉，“不好意思啊幺妹，这是俺家弟弟，两年前老婆带孩子喝药药死了，他受不了刺激一下子就疯了。现在可好，一见到女人带着娃，就以为是自己老婆孩子……你别见怪啊！”
我脸色不好看，点点头当做了解，“你快带他走吧！”
“诶，好，我这就带他走！”大姐满口答应，拽住疯子弟弟的耳朵，往甲板的另一头去了。
随着这出不愉快插曲的结束，海上传来了一声鸣笛响，沉沉地荡开了午夜的海面。
是轮船马上就要开了。
就在船员正要收锚关门的时候，岸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我抬头一张望，心仿佛瞬间被大手握住，紧张地差点透不过气来。
来了——蔺凭川他来了！
蔺凭川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着徐元和两个港口的工作人员，步履匆匆，长腿交错，步子越来越快，很快就穿过了长长的等候区。
我的脑袋中阵阵发晕，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躲到了人群最深处。我甚至不敢直直看他，仅凭着一点缝隙，悄悄窥伺着他的动作。
当走到两个站台的分岔口时，蔺凭川停住了脚步。
他抿着唇，俊美的脸上满是阴沉，审视着两艘即将同时出海的轮船。
哪怕隔着人群，离他几百米远，我仍旧能清清楚楚，感受到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压迫和威慑。
我清楚地意识到，蔺凭川是真正被触怒了。
他毫不顾忌地释放着自己的威压，势要抓住我这只胆大的猎物，绝不容姑息！
正如虹姐所说，这是一场博弈。
赌一把是我的运气，到底有多好。
滴答，滴答，时间在不断流逝。
船长已经按了好几声提示的船笛，船上的乘客更是不耐烦，对岸上的不速之客议论纷纷。
“什么情况？还发不发船了？我可有急事！”
“这人是谁啊，凭什么让所有人都等他！”
身为关注中心，蔺凭川却纹丝不动，仍旧用鹰隼般的视线，紧盯着两艘船。
一旁的工作人员急得一头汗，陪着小心，小声说着什么。
终于，蔺凭川点点头，他冲徐元摆了摆手，指了指我所在的方向，动了动口型。
我心里清楚——
他的意思是要徐元与他分开行动，带人搜船，他则是去另一艘。
我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只要不是蔺凭川来，我都有把握撑到下船。
毕竟他对我实在太熟悉，哪怕只露出发丝，也能在千万人中揪出来。
就在我以为可以松懈时，我怀中的乔乔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