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忙抬头,只见颗颗豆大泪珠子从竹梦写满倔强的脸上滑落,落地成冰。
心脏不知被什么打到,悄悄一软。
“我也没什么太多要求,人家都是什么情侣必打卡101、1001件事。我都没奢求,只想你能陪我实现10个心愿,走完最后一程。
心愿了了,我也甘心,可以踏实离开,再不会来骚扰你啦。”
竹梦声音低落。
听到可能不会再见,心里突然紧紧一揪,生疼。
此刻,不管竹梦说什么,我都只想答应她。
夜凉如水。
我紧了紧衣领,手哆嗦着把刚被风吹灭的蜡烛重新点上。
再次端详眼前这个作品,还算满意。
形式虽然土,但内容起码有小创意,给自己打80分,毕竟起点还算高。
竹梦说虽然签了恋爱契约,我已算是她男朋友,但还是得有个正儿八经的告白仪式。
“仪式感是女生最金贵的衣服,记忆里最耀眼的珍珠,被放在心尖上的幸福,必须有!懂吗?”
竹梦再三强调。
说实话,我不懂。
所谓仪式感,不就是恨不得逮着所有节日(除了清明节),所有纪念日为借口,要礼物要大餐,要这要那的虐狗行为嘛。
嗯竹梦是阿飘,清明节应该也得过。
心里虽吐槽,但我还是乖乖照做,得有点契约精神。
上网搜过,某乎上也提了问题,得到了N多个靠谱不靠谱的答案。
我能如此认真对待,把它归结为检验宅男魅力的时候到了,是时候狠狠打脸那些嘲笑我们注孤生的人了。
最后成果便是我现在精心布置好的这个作品。
在楼下正对我们房间窗户的地方,我以熊熊燃烧的烛火,精心排列成方阵表白,代表我跃跃欲试的火热。
当然,千万别以为我摆的是那些烂俗的“我爱你”心形图等,太狗血没创意,咱也不是国产偶像剧。
完成后,我兴致勃勃欲呼唤竹梦来看。
耳边,凌厉的风声忽起。
是他。一直有意抛到脑后的赛车手阿飘,到点如约而至。
但是,之前遇到的那个女人今天却没有出现。
今天不知是车速慢,还是距离近了,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我看清了车手阿飘。
他穿一身破旧斑驳染血的赛车服,头盔已裂,漏出的半边脸眼眶凝血,血液淌在脸上凝固成道道暗黑烙迹。
手上,戴着手套的地方大部磨损,手指的森森白骨凛然可见,还死死抓着方向盘。
意外的是,在副驾上还坐着其他人。
她的长发随着破损车窗狂灌入的凛冽狂风拼命起舞,夸张的脖饰甩啊甩,嘴里还不停叨咕着什么。
那不是竹梦吗?
这死阿飘在干嘛?她以为她是领航员吗?
我突感一阵胸闷,扭头就走。
走到半路,想起了什么顿住,下一秒,我又折回来。
我走到准备好的表白烛阵前,都过了这么一会,那些蜡烛竟然一根未灭,还真经烧。
我抬起脚,准备把它们都踩灭了。
“咚——”
蜡烛没灭,是我屁股狠狠着陆的撞击声。
突遭暗算,一脚踩空,摔了个四仰八叉,疼死小爷了!
“这是要跟我表白的阵仗吗?可是我怎么看都觉得这图是在讲一只狗熊,他遇到了一个装死的小孩,努力想证明他其实是活的,好将他拆吃落腹啊?”
竹梦偷袭了我之后,站在我精心摆出的浪漫求爱烛光阵前,给出一番让人难堪又难以反驳的高见,还一脸假天真大惑不解状。
我差点气结!
这明明表达的是一个大男人努力想将心爱的女孩宠成骄傲的小公主!竟然侮辱我的创意!
“算了算了,直男无审美,我就不苛求你啦,这个表白勉强给个及格分吧。”
竹梦拍拍手,好似大发慈悲道。
烛火们燃得更加兴高采烈,我正要强行辩驳。
“叮咚——”
是刘哥发来的微信,那是一张照片,一张报纸的照片截图。
看得出来是几年前的老报纸,上面报道了连获二届总冠军的天才新秀赛车手李默,在问鼎他第三个冠军宝座的最后一战时,意外逝世。
不出所料,那照片中人正是小区里的赛车手阿飘。
真正让我诧异的是,刘哥后面紧跟而来的语音信息。
“小王啊,这个赛车手还真是我们小区曾经的住客!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老王吗,大冒险出题那个,他竟是那个赛车手过世前的经纪人!
报纸是他收藏的。意外事故发生后,他转行进入我们这个小破公司,也不知道图啥啊——”
我眼睛离开手机,看向竹梦,一脸狐疑。
竹梦为什么会跟那个赛车手阿飘同乘?
难道她真的跟所有阿飘都能同气连枝?这次她又想搞什么鬼?她都知道些什么?
赛车手阿飘为什么还没离开?他有什么未偿执念?那个白袍女人又是谁?关键还有,老王到底想干嘛?
竹梦完全无视我满腔的问号,伸了伸懒腰。
“铭铭啊,今天的表白只是及格哦,你得好好修炼恋爱课啦。颜值不够情商来凑,你都差点,只能笨鸟先飞。
我先回去歇啦。从明天开始,你这个男朋友走马上任,开始我的恋爱心愿之旅,亲,要评绩效的哦,好好表现。”
话音未落,这丫头直接玩快闪了。
铭铭?拜托,就算你玛丽苏也别乱给我改名好吧?
我现在很不满知道么,企图忽悠而过吗?
“喂,等等我——”
我刚想追过去,左手手心忽感灼热,鬼使神差般,我的双脚不听使唤,带我朝相反方向走去,径自前往那个赛车手阿飘的方向。
离得越近,手心灼热感越盛,背后好似被不知从何而来的视线聚焦,凌厉如刀,芒刺在背。
业已逼近,眼前正兜圈的赛车手阿飘忽瞬间爆燃!
车子升腾起熊熊烈火。
赛车手阿飘李默穿过车顶,飘在上边,浑身被烈火缭绕。
他伸开双臂,着火的身躯油粒子不断坠落,砸到车顶盖上噼里啪啦作响,脸上烧得愈显狰狞恐怖,扭曲化形。
饱含愤怒、不甘、挣扎、怨懑等沉痛的呐喊声,挟着凄厉的风极速哀号:
“啊——啊——我是最快的——”
一声又一声,声声惊悚。
眼前惨烈一幕深深震慑了我,拔腿欲逃,腿却如灌千斤铅,重如泰山,半步难移。
我的左手完全不受控制,伸将过去,手心溢出黑光,状若缓缓吸附着什么。
眼前景象愈发疯狂,火势越猛,燃烧越烈,惨叫声愈显凄厉。
我全然惊愕地凝视自己的手,这是着魔了还是生生化作阿飘了?
“咳咳咳——”
就在一切朝着全然不可控的方向疾驶而去时,几声浑浑的咳嗽声如一场甘霖忽降。
来势汹汹的赛车大火渐熄灭,阿飘李默身上的火也如被一场雨瞬间浇熄,回归车位。
是那个白袍女人,她还是来了。
她今天披了一件更大更厚的毯子。
女人紧紧抱着毯子,身形更为消瘦,她咳得厉害,好像下一秒便要咳得背过气去,愈发显得形销骨立。
我的脚能挪动了,一切回归平静,好似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看着刚刚发烫好似要烧化的左手心,已感觉不出半点异常。
难道这都是幻觉?
我想起那天遇到的古怪老道,此时此刻,我无法不介怀那天他的古怪行径。
原来以为是装神弄鬼,实则他在我手心植入了什么?
现下,我只想赶紧回家。
都怪竹梦,自己闪得快,把我一人丢下。
我脚要往家里走,头却一直朝回扭。
那白袍女人看似病得不轻,纸片似的单薄身体,随时都会挂掉般。
作为邻居,是该慰问下?看看人家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心里挣扎半天,我果然还是非冷漠之人。
虽不是热情万丈小太阳,但还算中规中矩好良民。
我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慰问她。
“呃——”
近看,我差点叫出声,满脸惊愕,被吓的。
女人是人,不是阿飘。
但是,她脸上大而空洞的眼睛只余绝望,生无可恋,在惨白气色映衬下,愈显阴晦。
“你,你好,我是2幢401的住户。我看你好像不是很舒服,需要帮忙吗?”
我强打起12万分勇气,勉强跟白袍女打招呼,她看向我。
她看起来已上年纪,脸色虽显苍白,眉眼间却还依稀能看出当年的秀气逼人。
她好像也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微感错愕。
“不了,谢谢,我在等人。”
预料之中,她婉言谢绝。
“是在等你的爱人吗?”
一时嘴快,话已出口,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我这是在干嘛?
难不成想告诉人家,我能看见,人早挂了,每天在这里兜圈圈呢,别再等了?
“不,我爱人早已过世。但他肯定还想有人陪——”
说话时,白袍女眼睛看向赛车手阿飘的方向,直愣愣的目光锁定前方,仿佛她真能看见那位车手阿飘一样。
“他是一个赛车手,很厉害,真的很厉害。所有的冠军都会是他的,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如果没有——如果没有我——呜呜呜”
她自顾自说起,说着说着痛哭失声。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人跟她说话,无人体会她深藏许久的心情,她一下子情绪失控,倾泻而出。
回到家里,白袍女的故事还盘旋在我脑袋里。
看来我是需要跟车手阿飘聊聊了。
不知竹梦都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这丫头真沉得住气,葫芦里藏药藏得这么实。
“恋爱契约第一条,陪我去泡温泉。要泡那130种药草、鲜花、牛奶、小鱼、玫瑰浴、泡泡浴等各种各样池的!
我这几天皮肤都憔悴了,得好好养回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小王,你赶紧准备下攻略吧。”
想竹梦,竹梦到,随之而来的第一块板砖毫不留情砸下。
是真的板砖,直接朝我扔过来。
幸亏我反应快!特么的讲契约就讲契约,干嘛还要让人挨板砖!
板砖上面有个硕大血红编号1,这是还要再挨9板砖的节奏?
还有,小王?她叫我小王?真把自己当可随时PUA我的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