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来到这网红餐厅竟然不用等位,刚巧有客户取消预约,我们顺利补位入席。
那是靠近落地窗的沙发座,观景视野极佳。看得出来,卡座有按之前预约客户的要求,特别精心布置过。桌上有玫瑰铺成心形状,还有温馨的香氛蜡烛点缀。
在竹梦的要求下,我让服务员保留了这些布置,还令引我入座的小姐姐多看了我几眼,也许是疑惑我一个大老爷们一个人来吃饭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搞浪漫?
“一个人吃饭就不能有点仪式感啦?真是大惊小怪。”竹梦闲闲吐槽。
姐姐你可不止是只要这点仪式感,还让我要求人家就按之前客户预定的情侣套餐上菜,害我差点在各色探究的玩味眼光中社死。
我四下查看过,这个位置私密性还挺好,应该不会有人察觉到我在狂对空气说话。但我还是谨慎地戴上了无线耳机,对着手机,假作煲电话粥。
“你这仪式感可是要吃掉我一个月的伙食费啊!明明只能吸个味,非得让我大出血……咦,岳萝你怎么了?是空调太冷了吗?”
我本在吐槽竹梦,忽见岳萝很不对劲。
自入餐厅后岳萝就一直怪怪的,此刻她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得更瘆人几分,尤其在看到那柔情蜜意的玫瑰爱心烛阵,她更是禁不住面露嫌恶之色。
“没事,只是好像想起了一些让人反胃的玩意。”
“哦?什么情况能讲讲吗——”
我话还没说完立马被竹梦打断。
“一个男人能不这么八卦吗?”
“什么八卦,我那是关心好吗……”
吵吵声中,隔壁清吧传来的一阵歌声止住了我们所有动静。
“别送我,说再见吧,故乡已在身后了,你不要再想起我,请别送我,请别送我,请别送我,请别送我,请别送我,就当我是那云朵,请别送我……
爱人别看云朵了,请送别我,送别我,送别我,请送别我,请送别我,此去不知道归期,请送别我……”
我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流淌而下,再看对面,岳萝也早已泣不成声,泪落珠滚。
三人中只余仍维持正常态的竹梦边利落帮岳萝消除冰粒子的影响,边对我的失态嗤之以鼻。
“哎差不多得了,我咋没见过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强的共情能力了?”
竹梦的奚落似乎并不陌生,好似曾听过类似的怨怼:“你的共情能力怎么这么差啊?真的是太不明白你的脑回路了……”
言犹在耳,虽然我确信竹梦并没有说过此类话语。
我悻悻抹了把泪,闷闷道:“也不知咋回事,这旋律听起来真让人伤感。岳萝,你怎么也哭成这样了?”
我赶忙转移话题目标,将炮口转向岳萝,省得竹梦这家伙又要嘲笑我矫情。
岳萝还沉浸在悲难自抑的抽嗒中。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旋律就想哭,好像在哪里听过,当时的我应该也是这么伤心,我想不起来了……”
岳萝显得很纠结痛苦状。
“没事,认知性应激反应而已。不要紧,想不起来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记忆,你也是在保护自己。我们还是先吃好吃的吧,菜来了。”
竹梦一副了然状体贴安慰岳萝。
没等我多问几句,饭菜很快上来了,总算对得起这五星价格,果然色香味俱全,刺激得我所有的味蕾瞬间打开,一时间将所有八卦念头全抛诸脑后,只想大快朵颐赶紧祭我的五脏庙。
据说他们的招牌菜松露鸭米是店里头牌,不预定是没有机会吃到的,托了那个临时取消预约顾客的福,我有幸尝到了这奢侈美味,真是身心俱满足。
竹梦和岳萝也用她们的方式同享了美食,看起来吃得很心满意足的竹梦抚着肚子摊倒沙发上,打了个惬意的饱嗝,用一种极度慵懒的声线说道。
“太爽了,这才是生而为人该享用的美味。吃饱喝足了,咱们来谈谈正事吧。”
可是你是阿飘呀!挥霍我的钱包你当然爽了,又不用你出血。
当然,我也只敢在心里这样默默吐槽,嘴上可不敢有丝毫怠慢。
“什么正事?不能等吃完再说吗?我还没吃完呢,这么贵的菜不能浪费了。”
“行了,你这抠抠心态该改改了,别因为不舍得浪费钱就舍得糟蹋自己的身体,吃撑了没任何好处。”
“可是——”
“岳萝,你看我们得想个什么法子来帮小冰解决霸凌事件?我们确实不能老护在她身边,得想个治本的法子。”
竹梦根本不理我的嘟囔,转向岳萝商讨起小冰的事。
“嗯是。我们确实不能一直留在她身边。近年我也觉得我的磁场能量好像快支撑不下去了……”
“嗯,而且只怕你像今天那样发作的频率会越来越……”
竹梦话虽点到为止,但岳萝明白她的意思。她垂下头,脸上尽是焦虑。
我知道竹梦的担忧,只怕岳萝会像之前的苗苗他们那样,负能量汇聚直至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小冰现在这样封闭自己我觉得可能跟她的心结有关。可能她妈妈出于保护心理,从没有跟她详说过爸爸的事。她一直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会缺席她的生活。
加之身边一些不明就里不懂事小孩的时时奚落,她内心埋着自卑,导致个性怯懦,遇事会归咎自己,胆小瑟缩,习惯了忍气吞声,从不敢反抗。”
我说起在跟小冰聊天过程中,所感受到的一些她的小情绪。
“唉,她根本不知道,她爸爸有多爱她,在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到来之前,就已悄悄给她准备了最特别的礼物。”
“啊?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岳萝无比惆怅地说出这番话,我和竹梦都急不可耐追问。
“我也是突然想起,在刘兵的灵体彻底离开这个时空前,他曾遗憾地提起过,因为自己的工作性质特殊,不知道哪天便有可能会突然离去……”
说到这,岳萝又忍不住哽咽,情难自已。
生死无常,眼前的岁月静好,是这些平凡而又伟大的人们在背后负重前行,想到此,我和竹梦也陷入静默。
强忍悲伤,岳萝继续说道。
“所以他一直有偷偷给他未来的孩子准备礼物,那是连他妻子都不知道的。他希望无论以后自己能不能见证孩子的出生,陪伴他的成长,都能给孩子留下一个温暖的念想,只是没想到,分开来的这么突然……”
第二天一早,在距离刘兵家后院不远的一棵树下,我们抬头仰望树上。
只见最粗的那个枝垭上,驾着一个稍显破败的,堪堪勉强可称为“树屋”的建筑物?
“这就是那个树屋?那个所谓的‘安全岛’?”
我一副不敢置信状,竹梦也满脸疑问。
“没错,刘兵说,这棵树是他爸爸,也就是小冰的爷爷种下的。他爸爸早逝,留下的这棵树就是他的安全岛。
在他童年的记忆里,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渴望有个自己的私密小空间,一个独立于凡尘的小树屋是每个小孩心中的梦想之家。”
在岳萝动情的回忆讲述里,我依稀看到,一个满怀对未来孩子浓浓的爱意,带着无尽期盼与满满祝福的年轻父亲,他不吝爬上爬下,细致打磨手里的一块块木板,避免有任何一个尖刺危险的存在。
在他手下,小树屋的雏形逐渐诞生,他细心地将其精装加固。
这个他给未来孩子精心准备的神秘礼物,承载了他所有的期待与关爱。
虽然还没来得及看到孩子的出生,甚至不知道她已存在,他就已溘然离世,来不及送出这份礼物。
现在眼前这个历经时间风雨洗刷的小树屋虽已稍显破败,但却熠熠折射出一个父亲的拳拳爱意,企望着即使自己有一天没有办法再陪伴孩子成长,也能给他留下一个有爸爸回忆的安全岛,想以一个父亲最后的力量,再为他撑起一方天空。
眼眶又渐渐湿润,真是烦人,最近的泪腺怎么这么发达。
“我们得帮刘兵送出这份礼物,但肯定不能就这样送出去,我得把它修缮一下,还原它最初的样貌。”
趁她们没注意到我之前我赶紧悄悄抹去眼泪,果断做出决定。
“没错,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们都看不到我,一直也没办法告知她们这份礼物的存在。
还有,上边树屋的树洞里,刘兵还给孩子留下了另一份礼物,应该还在那里。”
“哦?我上去看看。”
听到岳萝这么说,我迫不及待便想爬上去看看刘兵究竟还留了什么东西。
好久没有爬树了,动作略显笨拙。竹梦在底下貌似关心地大声嘱咐。
“你当心点爬!慢一点!”
“放心吧,我可是曾经的爬树冠军,这点高度不在话下,毫无难度。别担心,我很安全。”
“谁担心你啦,我是担心你粗心大意的,把人家树屋给整散架了。”
我:“……”
上到树屋,经仔细检查,我发现它的外表虽稍显沧桑,但内部架构竟还颇为坚牢,看得出来当时的搭建极为用心。
看来树屋不需要太大修整,只需稍微捯饬下软装,即可送出这份礼物了。
我来到树屋里的一个凹洞处,果然发现有个小木匣子。
打开木匣子,里边有一个牛皮笔记本。
摊开扉页,是苍劲有力的几个大字:给我最亲爱的孩子——小冰。
忍不住翻开,看着里边的内容,竟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我在哪。
“你在干嘛呢?”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吓得我手一抖,手里的本子差点掉落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