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游戏都有它各自的通关要点,但总结下来,不外乎就是情节圆满结束,或者任务目标达成。你在进行游戏的时候,总会通过各种途径知道下一步要做些什么。比如NPC的指引,或是公告板上发布的一个任务。就是这些提示引导玩家一步步走下去,最终通关整个游戏。
从世界第一款游戏起,任何一个游戏都离不开这种模式。然而在这个所谓的“冒险者游戏”里,我们却没法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因为在这里,你除了一眼望不到头的树,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这里甚至没有动物!
“动物的动态模型需要更多的运算,”班扬解释说。“那样就得占用更多的空间,会增加被发现的危险。”
我同意他的这个分析。可既然这里被称作“冒险者游戏”,那我们几个“冒险者”总该有点险可冒,一直在这片什么都没有的林子里打转,又算什么冒险?!
我不知道班扬有没有注意到这个。总之,待在这儿的第一天晚上,我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过那会儿我还在想,也许只是我们没找到线索提示,或者就是我们走得不够远,还没到有NPC的地方。
甚至到了第二天晚上,我心里也仍然是抱着这个希望的。但卓兰薇却直接说了出来:“你们不觉得这样很不对劲儿么?这样下去,我们要怎么通关游戏呢?”她严厉地瞪了我一眼,又盯着班扬。“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编程高手,就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吗?”
班扬这会儿正盯着他的程序,对于卓兰薇的质问,他只是皱了下眉毛,看起来有一点无奈和不知所措。而因为存着那个侥幸的念头,我不禁有一点儿心虚,继而又有点儿恼火。凭什么我……我们就要想出办法来!编程高手又不是万能的!
没等我反驳她,雪莉忽然轻声说:“这样不好吗?这样,就不会受伤了呀。”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看着任何人,眼睛只盯着火堆,脸上流露出一种令人心疼的不安和茫然。
但卓兰薇可不是那种会心软的家伙。她冷冷地看着雪莉。“你真的觉得这样很好?”她说,双臂抱在胸前,“那我问你,你是想要有点儿惊险刺激,然后从这儿离开呢,还是要安安全全的,但一直待在这儿出不去?”
“我……”雪莉这时才惊觉似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立刻不安地低下头去。
“确实不能这样下去了,”班扬这时低声说,打断了两个女生的对峙,“我们需要一个变量。”他头也不抬地盯着程序窗口,手指在上面划动着。
“没错,”我立刻点头。“得有一个NPC,或者一个任务目标。”
“是呀,”他阴郁地说,“但这里的数据结构就像个死循环。唯一的变量只有那段非法数据流。”
想到那片活物一样的灰雾,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如果那个灰雾就是我们所想到的可以引发改变的变量,那我还是一直呆在这儿好了!我猜班扬也是这样想的。
话说回来,从那天之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那片灰雾了。好像它只是偶尔出现的程序BUG,又在程序的运转中被自我修复掉了。这让我们不那么恐惧和紧张了,可一成不变的旅程却又很容易让人变得烦躁。
关于游戏的争论暂时就停在了这里。这个晚上剩下的时间里,我们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吃了饼干当晚餐,然后女生去睡觉,我和班扬抽签决定谁守前半夜,谁守后半夜。结果是班扬守前半夜,四个小时后,他再叫醒我。
这两天的遭遇虽然让人很紧张,不过奇怪的是,我却总是一钻进睡袋就立刻睡着了。大概是因为走得太累了,人一疲倦就不会多想,于是就很容易睡着了。
但这天晚上,不知道什么,我居然睡不着了。隔着火光,我看见班扬又在摆弄他的程序。不过他虽然手指在动,侧脸上显出的表情却很茫然,目光也好像越过了程序窗口,看向林子黑暗的某处。这让我想起在这儿刚见到他时,他的种种反应。
那时候因为灰雾和那个声音的接连出现,我就没来得及思考,而紧接着就是这趟烦人的旅程,虽然没什么危险,却也疲倦得让人懒得动脑。但这会儿我忽然意识到,这家伙从头到尾都没有像我们几个一样,表现出足够的恐惧来。他只是特别的紧张。就像是,就像……
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那个比喻,班扬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朝我的方向转过头来。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发现我在偷偷观察他,但紧接着,我注意到他的目光是越过我,看向我身后的方向。大概是出于紧张,他的右脚扫到了火堆,几根闪着火星的树枝溅到了我的睡袋旁边,几乎碰到了我的手。这时候,就算我是睡着了,大概也会给烫醒了。但那家伙显然没意识到。我只好钻出睡袋,“怎么了?”我故作不高兴地说,一面转过身去。
就在转身的瞬间,我瞥见他面前的程序窗口,那上面鲜红的“ERROR”正像发了疯一样地闪耀着。
非法数据流?!
我心里咯噔一下,也抓过手电就往那个方向照去。
但根本没有灰雾。灯光所及处,只有安静矗立着的一棵棵老树,手电的光圈之外,则是浓重的黑暗。
“到底怎么了?”我又说。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周围很安静,几乎有一种死寂的感觉。以至于我的声音在我自己听来都显得有些刺耳了。
班扬仍然没有回应,他一面飞快地调试着程序,一面死死瞪着那片黑暗。
“吵什么呀,”卓兰薇不满的咕哝声从我俩身后响起,紧接着是睡袋翻动的声音。“发生了……哎呀,”她忽然尖叫了一声。几乎同时,我也看清了发生了什么:
在手电光圈的边缘处,两棵树和它们中间的那块空间,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敲击着一样,显现出了鲜明的块状裂痕。先只是一个不规则的十字形,继而是两个、三个、更多的裂痕连成一起,向四周缓慢地扩展开来,就像一面整齐的砖墙正以极缓慢的速度由中心往四周溃散。在这些不断增加的裂缝中,有细小的颜色奇特的闪光像星星一样跳跃着——空间代码冲突。
我看着那些闪光,绝望地想道。我没有亲眼见识过这个,但从前老爸在教我编写程序的时候,曾调用过一段记录各种代码冲突的演示视频,那里面有一小段关于空间代码冲突的记录。
在显示器上,这一小段不过半分钟的记录中充满了这种星星般奇妙的闪光。“这么看起来,它是挺好看的,”老爸那时候这么告诉我,“但你得祈祷不要真正碰见它。在已知的所有网络造成的物理损伤中,空间代码冲突触发的损伤,是公认的绝对没法治癒的。”
所以,得离开这儿。趁着冲突还没有波及到我们的位置,离开这儿,越快越好。
我心里这样想着,可我的手脚却一动也没法动,就像是被什么死死地按在了那儿。我甚至没法出声提醒班扬他们,我的嗓子发干,吸进去的空气好像变成了塞子,死死地堵在喉咙中。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裂缝越来越多,闪光越来越炫目。
就在这时候,我脑子里忽然蹿出个念头,这会不会就是我和班扬正期盼着的变量呢?
噢,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