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地主豪强,边地的豪强在行动力上就远胜中原腹地的豪强。因为身处边地,朝不保夕,他们习惯了投降和背叛,不为道德约束,只求保全个人与家族。
他们知道,生死关头,慢上一步,就是身死族灭。
窦玩集中了家族能提刀的男丁,共计两百人,他亲自带头,冲向北门。
两百多人,原本对于有数千羌人守卫的漆县,并无多大作用,可是哥伦一败,羌人混乱,对漆县的控制降到了最低。
窦玩打着奉命守卫北门的幌子,一路冲到北门内。
眼看羌军都在城头御敌,城下人数不多,窦玩抽出横刀,高声喊道:“我等皆大汉子民,众位随我诛杀羌虏。”然后冲向了城门。
二百多人,突然出击,竟让他们在混乱中打开了城门。
负责攻打北门的是谢罕,他统领的千余北地健儿,本来是作为偏师的,攻击北门也只是吸引羌军目光,分散其守御兵力,万没想到,漆县的北门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打开了。
众人竟然有些愣神。
一个男子高声喊道:“漆县百姓,开门喜迎王师。”
众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谢罕也满是狐疑,可立刻便下令,杀入城中。
有部下劝阻道:“谢兵曹,城门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打开,此必是对方设下的陷阱,诱我入城,再一举歼之。”
“虽然我不知道城门为何会打开,可是羌虏会冒着城破的可能,打开城门,只是为了诱我入城歼之?”
羌军数量若多,尚有可能。可现在一群残兵,他们凭什么设伏。
“入城!哪怕是陷阱,也给我踏过去。”
近千将士,如龙腾虎跃,杀入城中。
随着北门被攻破,偌大的漆县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众人从黑夜战到天明,等到次日一早,四门俱已陷落,只剩下零星的羌军还在负隅顽抗。
军营之中,窦玩在谢罕的引领下,战战兢兢地来到中军帐前。
这时毌丘兴从大帐中出来,正遇上窦玩。
若说毌丘兴最恨的,便是窦家。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毌丘兴大叫一声,便向着窦玩扑了过去。
此时的毌丘兴如一头野兽,嘴里不断发着嘶吼声,拼尽全力厮打着窦玩。周围之人,全都冷眼旁观,无人上前阻拦。
毌丘兴作为一个都尉,本就有武力,而窦玩心中惭愧,又在汉军中,也不敢激烈抵抗,因此不过片刻,毌丘兴便打的窦玩半死。
眼看毌丘兴仍旧往死里殴打窦玩,还是谢罕怕他将人打死,这才上前阻拦。
毌丘兴恨窦玩欲死,可也清楚,他并无处置窦玩的权力,只得满心愤恨地饶过对方。却是打定主意,求曹祜处死此人。
窦玩浑身血污,满是狼狈地被引入帐中,他也知道自己为所有人憎恶,因此入帐之后,立刻跪倒地上拜见。
帐外的冲突,曹祜皆知晓,却并未派人阻拦,因为他也厌恶窦玩。
看到战战兢兢的窦玩,曹祜问道:“窦玩,你也是安丰戴侯(窦融)之后,世受汉家恩泽。城中升斗小民,亦欲死战,你为何要背弃祖宗,与贼勾连,将漆县城拱手交于贼手?”
窦玩以为曹祜无论如何,也要做个样子,万没想到,曹祜直接揭开了他最难堪的一面。
窦玩不敢言语,曹祜又道:“我给你机会,你若不言,便是自己放弃了机会。”
窦玩此时是肝胆俱裂,不知如何回答。眼看已站在悬崖边上,他索性大着胆子说道:“曹将军,小人有罪,只是小人亦是无可奈何。
漆县兵微将寡,羌虏又来势汹汹,我若不降,一旦城破,我阖家必然覆灭。
我也是被逼的。”
“巧言令色。窦玩,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漆县的老百姓是如何遭受羌虏蹂躏的。
阖城百姓,不过千余户,有千余人被屠杀,男女老幼被杀,被奸淫,被折辱者,不计其数。
他们的冤屈,又该如何洗刷?
窦玩,你知不知道,漆县失陷时,我离着漆县已不到三百里,前锋部队,五六日就能赶到。若非你临阵倒戈,我的援兵会迅速赶到漆县,与漆县守军,内外夹击,击破羌胡。漆县百姓本不该有此难,他们的苦难,都是你造成的,所以得用你窦家的血,来祭奠冤死的百姓。”
窦玩听后,不住地叩头,祈求曹祜原谅。
“曹将军,我献城有功,我是功臣,你们不能杀我。曹将军,我窦家是功臣,你若杀了我,世人如何看你。”
曹祜伸手,打断了窦玩的哭闹。
“窦玩,我不在意名声,更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我。但是你必须得死,你若活着,那些为守卫漆县而战死的忠烈,便成了笑话。”
窦玩似乎也知道难以幸免,竟然大声喊道:“羌军大举入侵,我能有何办法?若是你们守住边疆,我何至于此。
我只是想让我的家人活,我有什么错?”
曹祜面色冷峻,紧紧握住拳头。
“窦玩,你或许有自己的道理,但不是你叛乱的理由。你想让自己家人活,便不让阖城百姓活吗?那些屈死的百姓,又有什么错。”
徐质拖着还在哭闹的窦玩,出了大帐。
令狐邵听闻曹祜要灭窦氏满门,便来劝道:“君侯,窦氏有大罪,杀之亦难赎其恶,但到底是窦氏打开的漆县城门,引我军进入,窦氏也算有献城之功。
今日若屠之,只恐世人胡言乱语,以不利于招降。”
曹祜道:“孔叔,你应该知道,按照我祖父的规矩,降而复叛者,哪怕他再次投降,亦杀之。
窦氏不单单是叛乱的问题,他们害了一城百姓。
如果留下窦氏,相当于告诉所有人,一旦遭遇外敌入侵,豪强大族尽可投靠胡虏,只要汉军打过来反正即可。
这是什么,这是对气节的践踏,对忠臣的羞辱。
诛灭窦氏之后,将窦玩之首,遍传关中诸县,更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世人,是我杀了县丞的窦玩。
我曹祜不怕人骂,但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