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渊攻打涪城一战,并不顺利。
此时全面退守涪城的荆州军也很清楚,已到生死存亡之机,若夏侯渊破城,他们便要全军覆灭。因此荆州军拼命抵抗,死不旋踵。
数月来,夏侯渊组织了数十次攻城,皆铩羽而归。
涪城地形很险要,东面是群山,涪水从西北向东南流过,山水守卫着涪城三面,要想攻城,只能从北面出击。
而整个涪水东岸涪城所在位置,地形皆不开阔,并不适合大规模攻城。
曹祜是反对攻打涪城的。
除了因为涪城易守难攻外,还因为刘备手中主力尚存。虽然刘备之前的战果都被曹家吞掉,但刘备并未遭遇失败,主力也未受太多打击。
以刘备的骁勇,加上一支征战多年的老兵,再加上涪城的地形,整个涪城就如一个咬不动、砸不烂的铁核桃,很容易崩到牙。
当然刘备也不是完全没有破绽,他最大的命脉便是粮食。
刘备在蜀中的战争,几乎是以战养战。这并不是贬义词,他在蜀中几乎没有根据地,完全靠缴获益州军生活。
虽然初期势如破竹,缴获颇丰。可自去年夏天围攻雒城开始,他们就再没能攻破其他大城,而且从绵竹等地撤退,也放弃了大量物资。此时困守涪城的刘备,穷得都要吃土了。
连刘备本人,也不得不和士兵一起饿肚子。
垫江、广汉、德阳都在曹军手中。为了防止荆州水师支援,曹军打造了数条铁索,拦在了德阳城外的江面上。
在曹祜看来,只要守住梓潼、广汉,南面守住绵竹,再以骑兵不断袭扰涪城周边,哪怕是困也能困死荆州军。
但夏侯渊并不赞同曹祜的方略。
在他看来,等的太久,夜长梦多。
曹祜的确跟夏侯渊关系亲近,可夏侯渊不是曹祜的棋子,曹祜也不直接统帅夏侯渊,所以关于益州的战事,曹祜可以利用影响力去影响,但不可能直接命令夏侯渊。
当夏侯渊不听从曹祜安排时,曹祜也无可奈何。
夏侯渊能力不差,可涪城非是仅靠一、两员良将就能拿下的。
而且还有人给他拖后腿。
围攻涪城的军队有五六万人,除了两万多曹军,近万益州降兵,还有刘循、刘璝统领的两万益州军。
对于益州军来说,想消灭刘备,又怕夏侯渊消灭刘备后,趁势南下成都。他们更希望双方在涪县相持,互相消耗。因此益州军明面上奋力攻城,可背地里,总是差一口气,还尽给夏侯渊捣乱。
有一次夏侯渊与荆州军在西门激战,一度攻上涪城城头,逼得刘备把预备队都派上了。
这时候正需要各部猛攻涪城,迫使各门守军无力支援西门。
可益州军倒好,正攻打南门,突然撤退。守卫南门的孟达得以分出军队,支援西门,最终将曹军击退。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破城。
夏侯渊一直围城到六月中旬,连续攻城不休,曹军也是疲惫不堪。
这么打下去,曹军也受不了了。
眼看久攻不下,夏侯渊便与诸将商议如何破城,这时侍中杜袭便建议道:“昔日魏公攻打邺城,曾引漳水灌城,大破袁军,可效仿之。”
曹操安排夏侯渊总揽益州军事,又担心夏侯渊无暇分理政务,便任命杜袭为驸马都尉,征西将军军师,帮着夏侯渊管辖政务,参赞军事。
夏侯渊听了杜袭之言,有些动心。
涪城的位置太特殊了,安昌河和芙蓉溪同时在此汇入涪水,因此涪城一带,位置最低,若是在涪水上游筑堰,引涪水灌涪城,必能破敌。
夏侯渊亲自考察了一番地形,便命令殷署率一部人马,负责修堰之事。
之后夏侯渊倒是没再攻城。
在涪水中修筑一个堰堤,非两三日就能完成的,因此现在攻城,并无意义。
殷署在涪城北面和芙蓉溪中,同时筑起了堰堤。此事自是瞒不住正守城的刘备和庞统。
庞统也是运气好,历史上攻打雒城时,庞统亲自督战,身中流矢而死,算是三国死得最草率的谋士。
这一次倒是保住了性命。
眼看曹军修堰堤,庞统自是明白曹军意图。可明白归明白,对于此事,他们并无办法。
“士元,之前曹军连日攻城,我心中烦忧。这几日不攻城了,我为何还烦忧?”
庞统也没法回答。
为何烦忧,不就是眼看城池要告破,他们要被曹军活捉。
“左将军,我还是那个建议,咱们将城中百姓都赶出去,将负担都给益州军和曹军,否则咱们真的要饿死了。”
“士元,将百姓赶出去,是要尽失民心了。”
“现在哪还顾得上民心,两相其害取其轻。留他们在城里,也不过是饿死,甚至是被当作粮食,士兵要真的断粮,是会吃人的。”
刘备一时又想起在广陵的事。
早年吕布袭取下邳,他兵败后逃往广陵。当时也是缺衣少食,众人饥饿困踧,吏士大小自相啖食,穷饿侵逼。
这是刘备一辈子都不想回忆的事。
“就依士元之言。”
将百姓赶出城,节省粮食,只能解决一部分困难,不能解决曹军要水灌涪城的事。
涪城一东北一西北,各筑一堰堤,到时曹军掘开,水同时灌入,涪城哪怕不被冲塌,也会伤亡惨重。
“当务之急,是摧毁曹军的堰堤。”
这时一直未说话的法正道:“涪城已经成为一座死城,再继续死守,已经没有多少意义。我倒是觉得该舍弃涪城,绕道直取成都。”
“不行,这太冒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是去送死。”
法正和庞统二人相互看不惯,又一如既往地争吵了起来。
可这种争吵,并不能解决问题。
看眼看着城外曹军的堰堤一点点修好,众人却完全无策,逐渐从乐观到失望,再到绝望。
甚至刘备都在怀疑,他是不是不该来益州,否则为何从白水关开始,便挫折不断,没一件顺心的事情。
直到七月中旬,曹军在涪水中的堰堤终于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