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司马懿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可是他赢了,又输了。
司马家中,司马孚得知了大兄身死的消息,整个人就炸了。
“二兄,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你不是说哪怕你死了,大兄也不会有事吗?为什么现在结果倒过来了?你活着,却大兄死了。”
面对弟弟的咆哮,司马懿坐在榻上,不发一言。
“非得去伏阕,非得去伏阕,我之前有没有说过,伏阕这种事要慎重,一旦激怒了曹操,咱们承担不起后果。
可你就是听不进去,就是一意孤行。”
司马懿还是沉默不语,其妻张春华道:“三弟,你别说了,二兄心里也不好受。越是这个时候,一家人越是要团结,自己乱了方寸,才是彻底没救了。”
司马孚见状,愤懑地坐在榻上,也不说话。
张春华看着痛苦地丈夫,低声道:“仲达,阿父和大兄不在了,这个时候,你是家中的顶梁柱,弟弟们的主心骨,你可不能倾颓了。”
“曹操想灭了我司马家。”
许久不发一言的司马懿,终于说话,可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二兄,这话不能乱说。”
“正常来说,我的算计是没有问题的。我为什么敢伏阕?不是我失心疯了,是因为此事有很大概率,能够成功。
首先,这件事影响很大,邺城人人自危,父亲一自杀,更引得群潮涌动,曹操不会不顾及此事。
其次,司马家毕竟跟曹操有旧情。当年曹操担任北部尉,也确实是父亲举荐的。
现在父亲死了,他还有赶尽杀绝,世人当怎么看他?
哪怕是曹操,也不可能不顾及这汹汹议论。
第三,咱们家的人,都在为曹操效力,并没做什么有碍他的事。
当然,伏阕之事,确实很可能激怒曹操,所以我见曹操之时,不敢辩解,只敢哭述。这种情况下,曹操怎么可能处置大兄?
他哪怕是杀了我,也不会杀大兄。”
“那为何大兄没了?二兄你真的相信,大兄是因为悲伤过度没的?”
“绝不可能。大兄哪怕再悲伤,也清楚父亲没了,这个家需要他撑起来,他绝不会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刚才说了,曹操想灭了我司马家。”
“可这是为何?”
司马孚满肚子都是狐疑。
司马懿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叔父的事。从我昨天伏阕,到兄长被害,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才会有这个结果。
曹操害了大兄,接下来就是我了。”
“二兄。”
司马孚有些慌了,张春华也看向司马懿。
“接下来的话,你们记在心里。叔达,你去找钟军师,想办法弄清楚,昨天我伏阕之后,魏公到底见了谁。”
“二兄,这。”
“我知道这很困难,但是必须去做。
曹操肯定饶不过我,接下来,你要辞去官职,带着弟弟们,想办法托庇于五公子府上。”
“二兄,那你去哪?”
“活下来。”
“五公子因为此事,已被免去官职,削去封邑,只怕要恼恨咱们家了。再去托庇于他,只怕五公子未必愿意。”
“五公子此人,颇为随性,只要你表现的凄苦一些,悲恸一些,他肯定会留下你们的。”
司马懿说完,又看向妻子。
“春华,是为夫连累你了。我今被罢官,接下来可能性命都未必能保全,我今写休书一封,你返回张家,找个良人再嫁了吧。”
张春华道:“我不走,夫君被罢官,我便陪着;夫君若是不幸殒命,我便为夫君守着。此生绝不相负。”
眼看妻子态度坚决,司马懿也没多说。
其实司马懿并没想休妻,更多的是试探。
(司马懿对妻子是真冷血,司马懿老年时宠信小妾,张春华见他一面都难,有一次司马懿生病,张春华去探望,司马懿竟然骂‘老物可憎,何烦出也!’张春华羞的要自杀,几个儿子也陪着,吓得司马懿赶紧道歉。后来司马懿自说‘老物不足惜,虑困我好儿耳!’骂几十年的老妻为‘老物’,真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兄弟二人商议完,司马懿便前往诏狱之中,将父亲和兄长的尸体接回家。成殓入棺之后,司马懿便宣布,他们兄弟要亲自送父亲和兄长归葬温县祖坟,至于葬礼,回老家再办。
司马孚不太赞同此事,可拗不过司马懿。
于是兄弟七人,扶棺南下。
司马兄弟几人,昼夜兼程,很快到达了淇水边。
这时司马懿便提议,乘车太劳累,不如租一条船,走水路。从淇水入黄河,再转济水,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家。
众人皆是同意。
弃船乘舟的司马懿一行很快到达牧野一带。
初更时分,烟笼寒水,月笼白沙。
司马懿和弟弟站在甲板上,指着远处的荒原道:“那里就是牧野战场,牧野洋洋,檀车煌煌,驷騵彭彭。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凉彼武王,肆伐大商,会朝清明。(说周武王讨灭大商,天下就好了。)
昔日纣王征伐夷方,煊赫战功的时候,肯定不会想到,没过多久,他的王霸之业,就会烟消云散,连他本人,亦身首分离。”
“二兄。”
“邺城的事,能确定了?”
“钟军师说,下午之后,魏公只见了两个人,一个是龙骧将军曹祜,另一个则是解梦大师周宣。”
“那事情的转折,就出现在这两个人之间。只是不知道是谁说动了魏公。”
司马孚不解道:“可无论是龙骧将军,还是周大师,与咱们家皆是无冤无仇,不至于要害咱们家啊?”
司马懿摇摇头。
“龙骧将军想杀我。”
司马孚大吃一惊。
“为什么?”
“你们不是皆疑惑,我明明是主动投的龙骧将军,为何又拂了他的好意?因为他要杀我,他的眼神中,对我有杀意。
至于原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害怕留在龙骧将军身边,不知何时就会不明不白的死了,所以不得不离开。”
“兄长接下来怎么办?”
“咱们司马家,恶了魏公,恶了龙骧将军,你说这天下,还有谁能够将咱们从这泥潭之中,拖曳出来?”
“有这个人吗?”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