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庞统心中震荡,因此曹祜之言,的确是刘备的死穴。
除非刘备有了合理的理由,否则只要他攻打益州,就会丧失他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名声。
名声这种东西,看着没用,却不能缺少。
一个君主,可以仁,可以暴,可以急,可以宽,可以谲,可以诚,可若是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离着覆亡也就不远了。
(五代十国除,那段时间没好人)
可庞统同样知道,刘备一定要攻取益州,别无选择。
庞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庞统虽然献计取益州,可对于此事很内疚,刘备庆贺时,甚至言“伐人之国而以为欢,非仁者之兵也。”)
“曹将军,未发生的事情,我不作评价,可是我知道,这个世上,什么都可能发生。昔日曹丞相多得袁本初之助,这才得以保全,后来二人交恶,胜者不亦是曹丞相吗?”
“既然如此,那就祝刘玄德心想事成了。”
曹祜说着又道:“士元真不准备降我?”
“在下无背主之心,多谢曹将军好意。”
曹祜听后,忍不住叹息道:“可惜不能得士元相助,实在是憾事。看来今日,我也只能放士元你离去了。”
庞统听了,顿时一愣。
“曹将军要放了在下?”
“我总不能杀了士元吧?士元是大才,杀之可惜,万一有一日,你又为我所用呢?”
庞统忍不住问道:“曹将军放虎归山,就不怕我回到左将军身边,成为你的麻烦,到时悔之晚矣。”
“士元确实是君子。我也不瞒士元,我需要你回到刘玄德身边,襄助刘玄德攻取益州。”
“曹将军何意?”
“士元如何来关中,不就是担心我平定梁兴等关中贼寇,挥师南下,攻打汉中吗?一旦汉中有失,则益州门户大开。
不瞒士元,我确实有意汉中,只是刘玄德不动,我亦不能动。
现在刘玄德屯兵白水,我一旦南下,张鲁若是与刘玄德搅和在一起,刘玄德北上,我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非得刘玄德与刘季玉二人交恶,相互攻杀,无暇顾忌汉中之事,我才能从容南下。”
“这和放我有什么关系?”
“士元在益州,应该听过当地有个传说,叫做巴蛇吞象。说的是巴地的一条大蛇,竟然吞下一头大象,三年才吐出大象的骨头。
今刘玄德志在吞并益州,不亦如巴蛇吞象?
刘玄德在益州,兵马不过万余人,若要平定益州,并不容易。虽然他身边还有法孝直作谋,但他更倚重的却是士元你。
只有将士元你放回去,在士元的劝说下,他才会下定反戈的决心,也只有在士元的帮助下,与刘璋的战斗才能顺利进行。
说实话,我对刘玄德心有忌惮,你们不深入益州腹地,与刘璋打得昏天黑地,我实在不敢进击汉中。”
庞统一时瞠目,看着曹祜,他竟不知如何作答。
曹祜将自己所有的谋划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可关键是,庞统根本无法破解。除非刘备不与刘璋翻脸。
但这是不可能的。
他们千里迢迢来到益州,不就是图谋巴蜀之地吗?
“曹将军,盛名之下,果然名不虚传。”
“那士元愿不愿意留下来?”
“我若留下来,曹将军的算计怎么办?”
“与士元相比,区区一个汉中算什么。”
虽然与曹祜是敌对一方,可是见曹祜如此重视他,庞统还是很高兴。面对曹祜,他甚至有种知己的感觉。
庞统一时忍不住叹道:“中原人杰,何其多也。”
“士元,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们现在做的事情,并无意义。当我祖父统一北方之后,无论是江东,荆州,还是益州,再怎么负隅顽抗,都是苟延残喘。
北国有人口一千余万,是南方的三倍还要多,而且无论是耕地,水利,交通,甚至是人才,都远较南方优渥,你觉得南方能赢吗?
除非北方的统治者昏庸无能,但是你看到了,我今年十六岁,比刘备年轻36岁,比孙权年轻15岁,你说,他们拿什么和我比。”
庞统心中亦有些绝望,可面上却依然平静。
“左将军和吴侯俱是一方霸主,可曹将军并不是。”
“谁又能说,以后不会是呢。”
曹祜忍不住喟叹道:“坚刚不可夺其志,万念不能乱其心。看来我是难以得到士元了。士元兄,虽然你始终不愿意投降,但我这里永远有你一个位置。
且看十年之后,又是何种结果。”
“曹将军,十年之后,若左将军北伐成功,我亦会向左将军请求,宽恕曹将军之恶,以延曹丞相血脉。”
曹祜一时大笑起来。
“那就多谢士元了。”
曹祜让人牵来宝马一匹,然后亲自将缰绳递给士元。
“感谢曹将军活命之恩。”
“士元,见到刘玄德,请帮我带一句话。他或许是个好君主,却不是一个好父亲,他在荆州歌舞升平,灯红酒绿,怕是忘记了还有两个女儿在邺城。”
庞统一愣。
“刘玄德之女刘雒,今为我妾室,就在临晋,若是他挂念其女半分,就给刘雒写封信。
说实话,我真不明白,刘玄德当初为何不派人赎回两个女儿。他若是派人去赎,以我祖父的性格,难道会拒绝吗?”
庞统听后,对着曹祜一拜。
“还请曹将军善待我家女公子。”
“士元放心,我非刘玄德,没有那么狠的心肠。”
庞统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上马离去。
这时高柔才道:“将军,既然这个庞士元如此厉害,为何还要放其离去。哪怕不为我用,亦不能为贼用。”
曹祜笑道:“留下庞士元,是我怕刘备打刘璋。”
高柔一愣。
曹祜刚才跟庞统说的是怕刘备不打刘璋。
“刘备一定会与刘璋交恶,可时间却是个关键,越往后推,咱们做的准备越充足,最好他们明年再交恶。
我与庞士元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他能谨慎行事。
他这一谨慎,动手的时机只能往后拖,如此一来,于咱们便是幸事了,到时拿下汉中的把握就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