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祜说完,心情沉重地离了校事府。
事到如今,曹祜几乎有八成的把握确定,这件事情不是曹植指使的。寇兹来了一招一箭双雕,既对付自己,又对付曹植。
而寇兹身后的主使,此事已不言自明。
曹丕真是好手段啊。
曹祜有些不清楚,曹丕如何突然这般睿智了。
这个局看似简单,却同时算到了曹祜、曹操甚至曹植的反应,每一步都极为缜密,且环环相扣。
不是曹祜瞧不起曹丕,虽然曹丕颇有心机,可他还真设不了这个局。
“子制,真不甘心吃这么一个亏。”
郑度道:“大将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既然咱们看破了这个局,便能解。敢问大将军,若是魏公知道他被算计了,会作何想?”
“我不好去向祖父告密。”
“其实有一个人,若是知道自己被三公子算计了,只怕会更加恼怒,大将军不能做的,他可以去做。”
曹祜立刻意识到,郑度指的是曹植。
“五公子与三公子本就不睦,再加上这件事,怕是要不死不休了。”
“此言有理。”
傍晚时分,雪仍未停。
曹祜冒着风雪,赶到曹植府上。
这些日子,寇兹弹劾曹祜、曹彰,并招认是曹植指使的事,曹植已然知晓。他自知为人算计,可又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只得在家中不住发愁、发怒。
曹祜赶到时,曹植刚砸了正堂。
见到房中摆设,东倒西歪,一片狼藉,曹祜笑道:“五叔父这是怎么了,难道还在屋中练起拳脚来?”
自己这般狼狈的一面被曹祜看到,曹植更加尴尬。
“家中的旧摆设,倒是该换了。”
曹祜自来熟地坐到榻上。
“五叔父这个时候,应该是在犯愁吧。也正常,指使寇兹弹劾我和四叔父,没想到撞上我们发现祥瑞,现在阴谋败露,就要为千夫所指了。”
曹植猛地站了起来。
“子承,你是来奚落我的吗?我是清者自清。”
“五叔父,你清还是不清,不在于我怎么看,而在于大父怎么看,我很负责地告诉你,大父不信任你。”
曹植瞪着曹祜不言。
“你凭何这么说?”
“不瞒你说,雍州那边,战事又起,我已向大父请求,返回雍州,主持西北战事,大父也已经同意了。”
“你,你要走?”
曹植一脸的愕然。
“翻过年后,开春就走,至少一两年内,不会回来。”
“你为何要走?”
“我为的是家国天下,是曹家江山。我不去雍州,难道指望五叔父你这样的,去与胡虏交战吗?”
“你。”
曹植强忍着怒气问道:“你此时离邺,难道不怕吗?父亲前些日子,得了急症,几次昏迷,不要告诉我,这是没有的事。”
时过境迁,可曹操生病的事,再瞒不住。
“是又如何?不过祖父现在的身体,好得很。”
曹植觉得曹祜有些幼稚了,但又不便说。
“子承,你今日前来,到底何意?”
“大父告诉我,我可以走,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要留下一人,作为继承人第二号人选。五叔父你猜这个人是谁?”
曹植不确定道:“难道是我?”
“正是。这是小年那天,我与大父商量好的。”
“你没骗我?”
曹植又是一惊。
“这个时候,再讨论我有没有骗你,毫无意义。因为就在今天上午,大父否决了此事,他决定将你贬出邺城。”
曹植听后,惊怒交加,他大声吼道:“我说了,寇兹一事,与我无关。”
“我知道。”
曹植听到这话,更疑惑了,他本以为,曹祜是来奚落他的,可现在看,明显不是。
“子承,你到底何意?”
“今日离了铜雀台,我就觉得不对劲,因为整件事情,太顺了,轻而易举地将你给铲除掉。
说实话,我都怀疑是我布的局。
我又去了校事府,经过询问,我怀疑,这个寇兹,乃是一个死士,是受人指使,弹劾我与四叔,同时陷害五叔父你。”
“对,对,他就是陷害我。”
曹植毕竟不了解案情,又道:“我不太明白。”
“寇兹此人,死在了校事府,他将吃饭的粗瓷碗砸碎,扎破了大腿,血流尽而死。这样的人物,竟然在受审的时候,挨了几下就招了,五叔父觉得正常吗?
在我看来,整个案子,分作三层。
第一层是弹劾我,若能成功,那是最好,若不能成功,也能离间我与四叔的关系。
这寇兹是上谷郡人,会让人下意识地认为他是受四叔指使。
第二层,一旦事情败露,寇兹便招认是五叔父指使的,然后迅速自杀。如此这件事便死无对证了。
五叔父百口莫辩,我和四叔与五叔父的关系,亦将决裂。
而第三层,有人指使寇兹,布下整个局,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我们所有人,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曹植恍然。
“子承,正是你说的,此人先陷害四兄,又陷害我,最终的目的,就是离间我们的感情。”
“可问题是大父不这么认为。
你知道吗?今日大父告诉我,备选之人,由你,变成了三叔。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你离开邺城,三叔返回邺城。”
“他凭什么?”
曹植真怒了。
因为卞夫人的死,曹植便忌恨上了曹丕,直到现在。若是曹丕取代他的位置,他是万不能接受的。
曹祜任凭曹植发怒,也不说话。
曹植很快平静下来。
“子承,你今日来,是想告诉我,弹劾你的,陷害我的,俱是曹丕?”
“五叔连声兄长都不称呼了?”
曹植也不正面回答。
“是他吗?”
“我没有证据,但大概率是三叔。因为在这件事情中,三叔他获利最多。返回邺城,只怕是三叔朝思暮想的。
最关键的是,他有能力拉拢一个郎中,让他效死。”
曹植看着曹祜,有些明白对方的来意了。
“子承,他害了我,也害了你,你总不会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吧?”
曹祜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五叔父,你想不想留在邺城?”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
曹祜道:“若是五叔父想留下,那现在就去见大父,说明情况,想尽办法让大父相信,此事确实与你无关。
而作为回报,我会劝大父留五叔父在邺城。”
“你愿意留下我?”
“说实话,若是非得留一人,我更希望是五叔父,你比三叔容易对付多了。你说,三叔对你出了多少次手,每次都能成功。”
曹植猛地站了起来。
这话说的,是真心伤人,曹植几乎忍不了。
“我去见父亲。”
曹植知道曹祜是利用他,但他一不忿为曹丕陷害,二也确实想留在邺城。此时此刻,也就只有和曹祜合作一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