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祜一直认为,除了出身,卞氏几乎是三国最完美的女性。很难有女性像她这般睿智,隐忍,谦卑,还善于生儿子。
尤其是生儿子。
与之相比,丁氏性格太刚,甄宓太过感性,郭女王不善隐藏,至于曹睿的毛皇后,则是没有脑子。
自曹丕出事后,卞氏便知道,如此大过,曹丕难以脱罪,甚至性命不保。这时候无论怎么争辩,都难以打动曹操,唯有以旧情动之。
所以卞氏不仅不为曹丕辩解,反而主动为儿子认罪,摆出一副替儿子受过的模样,私下里又用出这么多年维系的关系,想尽办法为儿子求情。
直到曹熊去世,曹操话风松动,顾不上丧子之痛的卞氏明白,要想救曹丕,还缺一把火。而这把火就是自己的性命。
他跟了曹操三十年,曹操对她是有感情的,只要她死了,曹操才会将对自己的感情转移到曹丕身上,留曹丕性命。
人有时候想死很难,可有时候又很容易。
卞氏不饮不食多时,本就身体虚弱,曹熊的死又给了她重重一击,这一次还一心想用性命给儿子换一条生路,心无活意,很快便殒命。
弥留之际,卞氏拉着曹操的手,请求曹操照顾她三个儿子。
二人三十年的感情,格外深重,曹操对待感情也是个感性之人,此时悲伤的老泪纵横,立刻让人召来曹丕,来见母亲。
卞氏听得此言,知道曹丕已活,心满意足地去了。
曹丕连滚带爬地来到卞氏寝室,只看到含笑而逝的母亲。
曹丕也是放声大哭。
手指亦有长短,卞氏四子,最宠爱的是曹植,最疼惜的是曹熊。
曹丕一直觉得,母亲是不爱自己的,他不如曹彰活泼,不如曹植会讨母亲欢心,甚至不如曹熊多有疾病。
可他万想不到,母亲会用自己的性命,来换自己的活路。
“阿母,我错了!”
曹丕不住地以头抢地,甚至磕的流出血来,可仍是不停歇,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让他好受一些。
可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换回目前的生命。
曹祜接到消息,匆匆来到相府。
虽说卞氏不算曹操的正妻,但到底是曹操最重要的夫人,曹祜作为孙子辈,也得前来服丧。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到了相府,一切丧礼的仪制已经准备起来。
曹操待卞氏甚重,所以一应丧葬规格,几乎是比照正妻,格外地隆重。
曹祜赶到灵堂,见到里面除了曹彰、曹植兄弟,还有曹丕,他顿时明白,这算是祖父彻底放过曹丕了。
曹祜来到曹丕身边,低声说道:“三叔父,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卞氏祖母也肯定不希望你太过伤悲。”
“子承,我不孝啊。”
看着曹丕,曹祜觉得曹丕很悲伤,可又不是那么悲伤。曹丕整个人,突然有些让他琢磨不透。
这不是一件好事。
“三叔父,人之爱子,便愿为其奋不顾身,卞氏祖母实令人敬佩,虽是巾帼,不让须眉。卞氏祖母临终前最挂念的便是三叔父,三叔父能做的,便是好好地保重自己,莫要让卞氏祖母白白牺牲。”
曹祜话音刚说,曹丕尚未回话,曹植忽然站了起来。
“你自己钻营于权力,做下忤逆不孝之事,为什么不去死?反而害死了阿母。若无此事,阿母不会死!阿母不会死!”
曹植说着,扑向曹丕,狠狠地给了对方一拳。
场上冲突起的突然,众人皆未反应过来。
曹植满心愠怒,而曹丕又心存亏欠,于是曹丕被打到地上,连着挨了数拳。
此时曹丕被打得也恼了。
“若是可以,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想阿母代我受苦。”
“那你去死啊!”
曹植又要扑向曹丕,被曹祜一把抱住。
曹丕作为兄长,也是恼了,上去狠狠回了一拳,打在曹植眼眶上。
大才子曹植立刻戴上了眼镜。
刚才曹植打曹丕,一旁的曹彰只是冷眼旁观,未曾上前相助。可此时看到曹丕打了曹植,立刻上前将曹丕抱住。
而抱着曹植的曹祜也适时地松了手。
于是曹植上前,在曹彰的帮助下,再次狠狠地砸向曹丕。
曹彰有生撕虎豹之力,曹丕根本挣不脱,于是被曹植打得鼻青脸肿,鼻子出血,无比的狼狈。
眼看灵堂之中,越来越混乱,甚至有东西推倒、跌落。
因为是曹丕兄弟斗殴,一众人甚至不敢上来劝阻。
曹祜知道,不能再打下去了,于是拿起一杯水泼到曹植的脸上。
曹植被水一激,不由得停手。
曹祜对众人怒斥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上前拉开他们。”
众人为曹祜呵斥所惊,不敢言语,却是各自上前护住自己的公子。
曹祜走到曹植身前,厉声说道:“这是哪里?这是灵堂。你要干什么?惊扰卞氏祖母的亡灵?让她走得不得安心?
于公,这里是相府;于私,三叔是你们的兄长;于上,这是卞氏祖母的灵堂;于下,你们当着这么多仆人、侍女的脸,连脸都不要了。
你要是精力使不完,到外面以头撞地去,别在这里耍浑。”
曹植铁青着脸,转过头去,虽然怒气未消,却是没有说话。
曹祜说着,又上前扯开曹彰拉曹丕的手。
“四叔父,五叔糊涂,你也跟他一样?你这名为拉架,实为推波助澜,难道我看不出来?非得让风波越来越大。
真要有气,打死三叔算了,你们敢吗?”
曹彰被说得无言以对。
曹祜又看向曹丕道:“三叔父,卞氏祖母过世,五叔心里愤懑,做出不智之事,你是兄长,难道不能包容他一下吗?
这是一个认错的态度吗?
现在,一切以卞氏祖母的丧事为重,不管你们有多大的仇恨,多深的怨念,丧事期间,都不许再起冲突。
否则我会禀告祖父,剥夺他守灵服丧的资格,勿谓言之不预。
现在开始,谁也不许再提刚才的事。”
曹祜说完,向堂外而去。
堂内打得激烈,外面前来的大臣指不定怎么看笑话,为了老曹家的面子,他也只能去外面与众人解释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