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芝听了曹祜之言,立时表现出一副忿忿模样。
“将军,此万万没有的事,我不知道此人是何居心,竟然散布如此不实之言。我要与此人当场分辨。”
曹祜指着几人道:“就是他们告的你。”
曹祜命几人分别自报了身份。
这些豪强代表,领头有两人,一个名叫车诩,出自长陵车氏,年有六十余岁,从侄便是担任过徐州刺史的车胄;另一个年轻人约二十多岁,名叫张敷,出自杜陵张氏,是关中有名的文士。
二人一老一少,气势十足。
二人报完身份,鲁芝对着车诩道:“车君,我不知道你们为何诬告于我,又存了什么心思。我且问你,各地百姓募捐、质贷之钱粮,难道不是他们心向丞相,心向朝廷,所以筹出来的吗?”
“这。”
车诩一时语塞,这话怎么接?当然不是,但他肯定不能这么说。
张敷见状,立刻说道:“曹将军,各地百姓,肯定是心存义举,愿意为国家效力,可是鲁芝却打着募捐的幌子,嫌他们力有不逮,对其大肆威逼,椎肤剥髓,刮骨抽筋,唯恐不能榨干他们的钱粮。”
鲁芝笑道:“张敷,你家出了多少粮?出了多少钱?”
“粮一千五百石,钱九十万。”
“那你家有多少地?有多少商铺?”
“这?”
“张敷,曹将军随时可以派人去查,你若不实相告,立刻便会被查出。到时候便要治你欺瞒之罪。”
“两千七百亩土地,三十五处店铺。”
鲁芝听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百亩之收,约为一百五十石到二百石,你张家有地二十七顷,年收为四千到五千石,抛去利税,以及日常消耗,佃户所得等等,一年的收入也在一千五百石之上。
而你家的店铺,遍布京兆、左冯翊和右扶风,经验着布匹、瓷器等物,还与胡人做生意,都是暴利产业。
一年的收入,至少在一百万钱之上。
我头一次听说,捐了一年产出的三分之一,质贷了一年产出的三分之二,便成了椎肤剥髓,刮骨抽筋,钱粮便被榨干了。
要是按照这个标准,那整个天下,怕是成了炼狱之处。”
张敷一时不能言。
这时车诩也反应过来。
“巧言令色,你以通寇之罪,处置了不肯募粮之家,还残害了第五儁,诛灭其家,难道有假?”
“之前韩、马二贼乱关中,又有梁兴之乱,
虽然丞相和曹将军对前事既往不咎,可是查到通寇之人,难道要放任不管。说句实话,这些人死的还真不亏。
曹将军仁德,给了这些人一个机会,要是聪明人,肯定向朝廷表表忠心,此事也便过去了。可是这些人呢,还做着马超打过来的美梦,拒绝帮助平虏大军,这是什么行为?丞相和曹将军给他们机会,他们弃之如敝履。
对于这种人,难道还要留下,那会让那些义民怎么看?”
“你巧舌如簧。”
“车诩,张敷,我不知道你们今日到底为何而来,我也不清楚徐长史,还有一些心存怀疑之人,怀疑的是什么。
是觉得各地百姓根本不支持丞相和朝廷,所谓的箪食壶浆,赢粮景从,都是假的?
还是觉得丞相之前放过那些通寇之人,乃是假的?
世人总有好有坏,关中各地,大部分都是义民,可也有奸佞之徒。你们不想捐可以不捐,事后来这么一手,又算什么?
徐长史,挚功曹(挚模),他们或是愚钝,或是别有用心,可你二人速来清明多识,怎么也如此昏聩,竟然让这群奸邪之徒蒙蔽?
现在朝廷上下正是困难的时候,同心协力,同舟共济,方能渡过危急,破坏团结,破坏大局,着实是胡闹了。
我知道挚功曹跟这些人都是京兆同乡,我也知道,徐长史在长安,一直都在拉拢关中士人,与这些人有私谊在。
可再是如此,也不能为了私谊而误了国事。
难道我们关中,有一个共进退的‘京兆人帮’不成?”
鲁芝一番话,说得徐奕、挚模二人是冷汗直流。
二人觉得他们告鲁芝的罪已经很重了,可是万想不到,鲁芝竟然直接诬告他们“结党”。
官场之上,最大的罪除了谋反,不敬,便是结党,因为这意味着,你要通过组织力量抢占更多利益,对你的上一级形成事实威胁,所以古人对此非常敏感,唯恐沾惹上此罪。
挚模面目狰狞,大声呵道:“鲁芝,你简直是一派胡言,我等一片赤心,何容你诬告?”
徐奕也面色难看道:“曹将军,今日是要审我吗?”
曹祜几乎想给鲁英拍手叫好,当着众人,却是训斥道:“世英,徐长史是上官,要礼敬。”
“唯!”
这时高柔突然说道:“有理不在声高,挚功曹这般姿态,倒显得是被戳破用心,因而狗急跳墙了。”
挚模瞪着高柔,似要将其吃了一般,可到底不敢说什么。
鲁芝则是看向曹祜道:“将军,此事已经很明确了。”
在场之人,多是人精,此时心里早有判断,他们也看出鲁芝不过是巧言应对,看似说得理直气壮,可实际上根本没有说明到底是怎么募集钱粮的,这说明对方告的,未必有假。
可那又怎么样呢?
鲁芝是曹祜的人。
这时刘巴站出来说道:“将军,世英自入我军,功劳有目共睹。募粮一事,更是尽心竭力。仅凭几个不明来路之人站出来指责,便否认世英在募集钱粮一事上的功劳,着实不妥。”
徐奕道:“刘郡丞,此言不妥吧。可不是几个人,而是整个关中,都对此事不满,到处都是要指证鲁芝的人。”
“徐长史,你说得亦不尽然吧,你难道走遍关中五郡了,否则如何得知?我建议徐长史可以在左冯翊调查一下。
我家府君有句话说得好,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刘巴说完,其他人也纷纷开口。
事情的方向很快发生偏转,成了左冯翊官员和徐奕的政治斗争。
既然是政治斗争,事情便不分对错,只看实力。
【作者题外话】:注:1、车诩,字季诩,京兆长陵人,出自《殽阬碑》。
2、张敷,明帝时博士。著《薨卒不禄议》。
3、挚模,京兆人,曾任魏太仆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