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祜一路到服虔家前的小路上,望着门前挂着的白幡,一时忍不住泪如雨下。
“老师,我来了。”
宅院门前,门可罗雀,宅院大门,亦未曾关闭。
曹祜来到门前,家中甚至连门房都没有。他一路进入院中,便见仁伯正拿着扫帚在清扫院子。
“仁伯!”
仁伯看到曹祜,有些惊喜,拿着扫帚的手竟颤抖起来。
“祜公子,真的是你?”
“仁伯,是我!”
仁伯泪水一时涌上眼角。
“祜公子,真的是你!你回来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仁伯悲喜交加,祜公子若是早回来几日,郎君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曹祜也是心悲伤,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师呢?”
“祜公子,郎君被他们带走了。他们还带走了郎君的文稿,那些都是郎君留给祜公子。我已遣散了家人,本来想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就去长安寻公子的。”
当日司马琏发现服虔自缢之后,心中又惊又俱,难以安定,不知该如何处置。他思索许久,最终决定将服虔的尸首带回邺城。
虽然任务没完成好,但总算有个结果。
至于服虔的死,那得推给上边。
郑度听后,立刻说道:“大将军,服师既然不在荥阳,那咱们先返回长安,再做计较。”
“子制,我要去邺城。”
郑度听后,顿时着急起来。
“大将军,咱们来荥阳,还能掩人耳目。魏公也可装作不知,将此事遮掩过去。可若是去邺城,很多事情,就要铺到桌面上,连缓和的余地都没了。”
“我知道!”
“那就不该去。大将军,小不忍则乱大谋。大将军身为天下未来的继承人,所作所为,不能全凭所好,要为大局着想。”
“我知道!”
郑度有些高兴道:“那大将军不去邺城了?”
“去,还是要去。”
“大将军!”
“子制,你不必再劝,我自有主张。”
于曹祜来说,此番前往邺城,不仅仅是接老师回家。他吃了这么大亏,总不能就此认下。
他得给老师报仇。
曹祜说着,环顾着院子,仿佛老师就在身边一般。
老师还在邺城,他怎能不去。
虽然服虔的遗体不在,但仁伯还是设了灵堂、灵位。
曹祜入内,磕了几个头,然后换上孝衣,以孝子的身份,跪到了灵前。
“仁伯,这几日,没有人前来拜祭吗?”
仁伯苦笑道:“祜公子,郎君是因为得罪了魏公而死的,荥阳城内的人,哪还有人敢上门啊。”
“那老师还有亲人吗?”
服虔之前从不说家事,曹祜并不知晓服虔的家庭情况。
“自女君和少郎君先后去世,郎君便是孤身一人。在世的亲人,只有一个侄子,名叫服宝,今年三十多岁,在广陵郡做县令,平日也只有年节送些东西来。”
“姻亲呢?”
“郎君有个女儿,嫁到开封郑氏,只是早年去世,也断了来往。郎君的妹妹,嫁到了中牟潘氏。”
后世说“五姓七望”的荥阳郑氏,其实就是开封郑氏。
开封县原本隶属于河南尹,曹魏时单独设荥阳郡,之后便一直属于荥阳郡管辖。所以开封郑氏后来便逐渐被称为荥阳郑氏。
就像闻喜裴氏和河东裴氏,晋阳王氏、祁县王氏和太原王氏(太原王氏分为晋阳王氏、祁县王氏,双方并无血缘关系),赞皇李氏和赵郡李氏,临沂王氏(临沂县,跟现在临沂市不是一回事)和琅琊王氏,都是一个意思。
听到老师还有亲人,曹祜便道:“跟他们下讣告。仁伯,你是家中老人,也了解服氏的情况,家族也好,亲戚也罢,只要有关系,让他们都来。
老师的葬礼,不说热热闹闹,也不能如此冷清。
还有高密郑家(郑玄),外黄申屠家(申屠蟠),舞阳韩家(韩融),这些当年都是老师的旧友,人虽不在了,但交情还在,不至于现在就断了关系。”
“唯!”
曹祜这时又想起什么,便道:“仁伯,你仔细想想,老师在写那篇文章之前,可有说过什么,见过什么人,或者收到过什么信件?”
“见过什么人,收过什么信?”
仁伯嘴里絮叨着,不住地回想什么。
“郎君平日,闭门不出,很少见客。因为之前他反对魏公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一般也没人赶来拜访他。”
仁伯突然说道:“我想起了,上个月,有个颍川来的人,说是前往青州上任,前来拜访。”
“仁伯还记得他叫什么吗?”
“陈,陈,我真想不起来了。对了,郎君当时说,是故人陈季方之后,见到此人,很是高兴。
双方聊了没多久,郎君就发起怒来,很是生气。
没过多久,这个姓陈的就走了。
我当时以为,是这个姓陈的惹恼了郎君。
祜公子,你是了解郎君的,郎君不会轻易发火,可那天他格外生气。当天下午,他甚至将自己关在房中,直到次日早上。
我问郎君发生了什么,但郎君并不肯说。
至于信,我记得郎君收到过一封许都的信。”
“拿给我看看。”
“是!”
仁伯很快拿来一封信,信是博士苏林写的。
苏林是陈留郡外黄县人,在许都担任博士,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算是仅存的几个老儒生。
他年轻时与服虔关系一般,但随着同时代的人逐渐凋零,关系也渐渐亲近起来。
荥阳到许都不算远,因此二人常有书信来往。
曹祜打开书信,粗略一观,倒是并未发现异常。
曹祜又让仁伯拿出苏林之前给服虔写的信,内容大同小异,都是述说一些许都发生的事,然后抱怨曹操的专制,抱怨局势的艰难,感叹国家的兴衰。
“这信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郑度却突然道:“大将军,问题不少。”
“子制何意?”
“初看这信,确实只是朋友的交谈,但细细查看,再结合服师的性格,倒像是在拱火一眼。
大将军再看,之前的信,差不多半年甚至更久才有一封,可今年春天之后,大半年的时间,竟然写了五封。
这实在太怪异了。
难道服师和苏林的交情,突然变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