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祜留在军中后,便主动从中军大帐旁的小帐搬出,转移到后营与随军的文职人员一同居住。
曹操心疼曹祜,怕他不适应营中生活,便问道:“阿福,你为何搬走啊?待在我身边,无论是生活条件,还是来看我的便宜程度,都是最合适的。”
“而且住在大父身边,会让人觉得大父对我重视,军中上下,也会高看我一眼。”
曹操笑道:“看来阿福看得很清楚。”
“正因为如此,孙儿才不能留在中军。首先,军中自有法度,我一个闲人,待在中军帐一旁,本就有违制度。
其次,我是来军中历练的,若是时时要大父特殊对待,又如何磨炼出真本事。
最后,孙儿并无狐假虎威之心,没必要在乎别人的看法,更不需要旁人对我高看一眼。”
曹操大笑道:“你啊,倒是什么都敢说。”
“孙儿不敢隐瞒大父。”
“好吧,去后营就去后营,只要你愿意,不过要天天来看我。”
曹操对此没说什么,很满意曹祜的知进退,倒是曹祜的一众部下,对此颇为不解。留在中军,近水楼台先得月,跑后营做什么。
“大父放心,我还准备跟着大父学习本领呢。”
回到帐中,众人正收拾行囊。
对于移帐一事,旁人不敢问,丁尊却主动提及,询问缘由。
曹祜笑道:“表兄,昔日弥子瑕有宠于卫灵公,其母病重,弥子瑕偷灵公车马回家,灵公不仅不处罚,反而盛赞他‘为母之故,忘其刖罪,乃是至孝之人。’
弥子瑕将自己吃剩的半只桃子给灵公,请他品尝,灵公便夸他‘忘其口味,以啖寡人,乃至爱国君。’
诸位觉得,灵公此时宠信弥子瑕可否真心?
然后来弥子瑕色衰爱弛,得罪于君,灵公欲治其罪,罪名恰恰是弥子瑕‘偷盗君主车马,狂妄至极;让君主吃剩桃,侮慢君主’。
弥子之行,未变于初,而以前之所以贤,而后获罪者,君主爱憎之变也。
我相信,灵公当年宠信弥子瑕是真心的,可现在讨厌弥子瑕也是真心的。伴君主者,如伴猛虎也,我无法保证君主待我的真心永远不变,所以我能做的,就是时刻谨言慎行,不去做违法乱纪之事,不给自己增添可秋后算账的罪状。”
众人恍然,这才明白,曹祜是真没把宠信当回事。
接下来的日子,曹祜虽然住在后营,可仍每日去见曹操。当然他并不多言多语,只是以孙子的身份陪伴曹操。
曹操对于这种生活也很新奇,他虽然儿子很多,可与他朝夕相处的,却是没有。有时候他想亲近儿子,可大多数的子女见到他便战战兢兢,心生畏惧,让他难得升起的父爱烟消云散。
唯有曹祜,虽然恭谨,可面对曹操,却不卑不亢,有的时候,不仅不顺着曹操,还会坚持自己的主张。
曹操是君主,也是人,也有感情需求,而曹祜的出现,恰恰满足了他那份含饴弄孙的念想。
虽然这念想不多。
于是二人的关系,肉眼可见的亲近起来。
这天下午,曹操正在与众人闲聊,曹祜端着一碗煎好的酸枣仁汤,走了进来。
“大父,该用药了。”
曹操接过,跟众人笑道:“你们看,我现在完全让阿福给管束起来了,吃什么,喝什么,什么时候吃喝,都得听他的。”
曹操虽然这么说,但内心是很享受的,说着便将这汤一饮而尽。
“你们别说,阿福这酸枣仁汤确实有效果,我这些日子,头疼减轻不少,夜里睡觉也好了不少。
你们要是有失眠的,都去找阿福。”
众人听后,纷纷夸赞。而曹祜在角落中坐下,也不说话。
这种场合,他是没有丝毫话语权的,能听就已经是曹操对他宠爱有加了。
曹操正说着闲话,曹洪来送信,斥候来报,又有一批关西军队从长安等地开来,叛军士气越发高涨。
曹洪说完消息便道:“丞相,关西兵强,潼关险固,宜早破之,否则贼军越聚越多,这仗就更难大了。”
曹洪说完,不少人纷纷赞同。
曹祜轻轻摇了摇头,谁承想曹操竟然看见了。
曹操见状,有心考教曹祜,便说道:“阿福,我听你说,你平日也多读兵书,对于此事,你怎么看?”
曹祜一愣,这事自己有发言权吗?
“大父,此军机重事,不该孙儿说话。”
“你且说说你的想法,我看看你平日读兵书的成果。至于听与不听,全在于我。”
曹祜知道,自己一开口,肯定得罪人,刚想藏拙,很快反应过来。众目睽睽之下,决不能藏拙,因为别人会觉得你是真拙。
想到这,曹祜站起身来,对着众人拱手拜了拜。
“大父,诸公,我以为此事,乃是一件好事。”
“好事?”
不少人顿时面面相觑,曹操却是笑道:“为什么是好事?”
“关西兵强,而潼关天险,正常来说,不管关西军有没有增兵,我军想攻下潼关,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关西兵增兵潼关,并不能影响潼关的战局,但是此举却会削弱其他地方的守备力量。
今群贼环绕,南国未平,一旦潼关久战,四方必生乱。
我军想西入关中,要么走潼关,要么从河东郡蒲坂津渡河,进入左冯翊。当然我军能想到,叛军肯定也能想到,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必然会紧守两处。
关西兵强,人口却少,他们最大的问题便是缺兵,缺粮。双方消耗,他们撑不住,此番将兵马汇聚潼关,就是想毕其功于一役。
现在潼关兵多了,左冯翊各地的守卫必然空虚。
我军可继续在潼关正面吸引对方注意,而暗遣一部精锐,向北渡过黄河,进入河东,择机渡河。
只要能打开一个缺口,叛军的防线便有了破绽。
到时全军移师向北,过黄河进入左冯翊,绕道叛军身后,叛军要想不被两面夹击,只能放弃潼关,引主力迎击我军,则潼关天险,不攻自破矣。
守不住潼关,叛军的灭亡,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