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说完又按了一下那黑色的物事,那物事旋转的速度骤减,而武灵儿的神情也渐渐的恢复了过来,她看着刑天冷笑着说道:“我武灵儿哪怕是粉身碎骨,但是我的龙心却无人可以撼动!”
“呵呵,武灵,我没时间和你计较了,现在我要让人去寻找这三个机关龙城,等到神被释放出来的时候我看你这幅伶牙该如何狡辩!”刑天说着将盒子合上,转身向外走,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刑天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望着武灵儿说道:“对了,武灵儿,你知道我派遣去寻找机关龙城的人是什么人吗?”
武灵儿皱着眉望着刑天,只见刑天讳莫如深的笑了笑,然后迈步走出房间,轻轻的关上房门,只听门上传来了一阵“吱吱”的声音,这是机关锁自动锁定的声音。刑天刚刚关上房门,忽然他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声响,而这声音正是从头顶的方向传来的,他的眼神忽然充满了杀气,一纵身跳到了房顶上,那双阴冷的眼睛在房顶上环视着,这时候忽然一个黑影从一旁跳过,刑天眼疾手快,一抖手,瞬间一条细丝破空而出,紧接着不远处传来了“喵”的一声惨叫。刑天纵身向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此时一只黑猫已经倒毙当场了,刑天看着那只血肉模糊的黑猫,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该死的畜生!”
随后刑天纵身从房顶上一跃而下,缓缓向屋子内走去。
而此时在那只黑猫身后的房脊后面,一个人正屏住呼吸,此时她的心都已经快跳到了嗓子眼,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如意,她穿着一袭黑色的夜行装,贴在房顶上,直到她确认刑天已经离开之后这才站起来,猫着身子,一纵身跳入到了黑暗之中。
原来白如意在离开龙浔被囚禁的房子之后便看见了李林甫的车,她不知是出于对龙浔的愧疚还是仅仅是因为好奇,于是便悄无声息的追上了李林甫的车。当他见到那辆车停在别苑后门之后便纵身跳到了房顶上偷听,虽然这刑天的听力惊人,但是刚刚完全被盒子里面的那三把钥匙吸引住了全然没有在意,所以白如意才将所有的内容尽收耳底。随后她又发现原来之前失踪的武灵儿竟然被刑天囚禁在这个地方,从他们两个的对话中白如意还得知原来这刑天也是一个伶人,他想起多日之前龙浔在梦中一直喊着刑天的名字,当时他们便猜测那第四个伶人就叫刑天,真没想到居然被龙浔猜对了。
暗夜之中白如意健步如风,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深巷和房子间时起时落,半个时辰之后,白如意落在了一户人家的庭院之中,这是长安城中极普通的一户人家,木制的远门破旧不堪,底端已经生满了青苔,院子不大,但是主人看似是个极有心之人,在不太大的院子中开辟了一小块花田,花田中种植着各色牡丹,月下牡丹更显娇艳欲滴。花田后面则是三间茅草屋,小屋两侧的墙壁已经被炊烟吹成了黑色,墙壁上挂着一层层黑色的烟油,正中间是一扇木门。
白如意缓缓走到木门前面,轻轻在房门上扣动了两下,少顷房间里亮起了灯,紧接着一个女人慵懒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谁啊?”
“娘,是我,隐娘……”白如意的声音中带着一些哭腔。
紧接着屋子里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期间还有一个碗掉落在地碎裂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拉开了,只见一个鬓发半百的盲女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出现在白如意的面前。
那女人看见自称“隐娘”的白如意,双手颤抖着抚摸着她的脸,白如意急忙跪在地上,哭着说道:“娘,我回来了!”
“隐娘,你真的是娘的隐娘吗?”女人说着茫然地在隐娘的脸上摸着,那双昏暗无光的眼睛中流出了一行清泪。
“是,娘,我回来了!”隐娘哭着说道。
“小妹!”隐娘望着旁边那十三四岁但是出落的漂亮大方的小姑娘,小姑娘见到自己的姐姐泪水一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着转。
“姐,你可回来了,我和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小姑娘说着扑倒隐娘的怀中说道。
三个人抱着恸哭了一阵之后,这才进得家门。一进家门看见眼前这家徒四壁的房子,隐娘又觉得鼻子微微一酸,不过好在家人现在都在一起,再苦的日子又又何妨?
母亲拿出最后的白面一面擀着面条,一面询问者隐娘这三年多的经历,而妹妹笑着在灶台前面烧着火。
隐娘看着母亲脸上的笑容,从怀里掏出一包钱,拉过母亲的手,然后放在母亲的手里说道:“娘,这是我家尊主赏给我的!”
盲母攥着那沉甸甸的钱不禁一阵惊慌地说道:“哎呀,姑娘,怎么这么多钱?”
“这是一百金,明天我们可以去买一套大房子,再请几个丫鬟来照顾你!”隐娘开心地说道。
“这可使不得啊,隐娘,咱们现在是奴籍身份,要是换了大房子会招惹官司的!”盲母担心地说道。
“尊主说了明日便将咱们的奴籍划去,以后咱们就是大唐的子民了!”隐娘开心地说道。
“姐,这是真的吗?”在外面烧火的妹妹一直在听着姐姐和母亲的对话,一听说了要划去奴籍立刻兴奋地跳进屋子说道。
“是啊,是真的,尊主说一早就会到大理寺帮忙办理此事!”隐娘笑着说道。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如果这样,媚娘就不用……”盲母刚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硬生生地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媚娘不用什么啊?”隐娘疑惑地望着盲母说道。
盲母急忙摆手说道:“没什么,没什么,不是奴籍便好,不是奴籍便好!”
隐娘扭过头望着妹妹媚娘,只见媚娘也只是淡淡一笑,似乎像是回避她一样的走了出去,继续烧火。
一碗热腾腾的面下肚,隐娘觉得这一碗面简直比外面的山珍海味要好吃的多。很快三个人躺在床上,虽然这土炕有些咯人但是隐娘却觉得无比安心,她望着从窗户破洞中射进来的月光,过往的经历不断在眼前闪烁。
隐娘四岁那年父亲就死在了安史之乱中,隐娘的父亲生性秉直,且力大无穷。安史之乱之时虽然他身为奴籍,但是面对安史叛军却临危不惧,最后死在了乱刀之下。隐娘的母亲因为其父亲的离世哭瞎了双眼,一直带着两个孩子在这贫民窟中艰难度日。
隐娘懂事极早,为了贴补家用,很早她便开始混迹于市集之中,平时和其他的孤儿做一些小偷小摸的勾当。因为她为人仗义,而且身手不凡,所以被一群孩子当成了老大。一日隐娘偷盗了一个官家的口袋,在那口袋之中隐娘发现了数十两黄金,隐娘将那些黄金分给小伙伴,可是没想到祸事接踵而至,那些小伙伴们接二连三的失踪,隐娘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准备回家带着盲母和妹妹逃生,岂料还是晚了一步,对方已经提前来到了她的家中。
隐娘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的情景,那是深秋一个大雨滂沱的下午,母亲和妹妹被绑在院子中,十几个大汉不停地用鞭子抽打着她们,让她们说出隐娘的下落,但是盲母和妹妹被打的遍体鳞伤却只字未提。正在这时候隐娘出现了,她站在滂沱的大雨中看着眼前的一切。
紧接着那群人向隐娘扑了上来,隐娘不躲不闪,被那群人按在地上一顿毒打。他们逼着隐娘交出那个布口袋,但是隐娘已经将那个口袋丢掉了,那群人怎么肯相信隐娘的话,硬生生在水中打了她足足一个时辰,一直到隐娘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这时候一个人出现了,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他笑着伸出手将隐娘扶起来,他告诉隐娘,只要告诉自己那口袋被丢到那里了就会放了这一家人。
隐娘于是将口袋的位置告诉了那个人,那个人也信守承诺放了这一家人。几日之后那个人再次出现在了隐娘的家中,他告诉隐娘自己可以帮助她,训练她,只要跟随自己,他就会给隐娘足够的钱来养活盲母和妹妹。也就是在那一刻,隐娘答应了这个男人,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右相李林甫。
当隐娘走进李林甫马车中的时候,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李林甫将隐娘带到了城郊的一个房子之中,这房子里住着数十个和她大小差不多的孩子。在这里,有专人传授他们功夫和杀人的技巧,有人教授他们练字和礼仪。每三个月这些孩子要进行一次考试,考试落败的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在这个人间地狱中想要生存下去就要变成强者,在这个地方没有朋友,所有的人都是你潜在的敌人。在这个人吃人的地方,她们这群女孩子被训练成了杀人的机器,被锻炼成冷血的恶魔。十年的时间,隐娘不但练就了一身好武艺,而且极其聪明,深得李林甫的喜爱。也就在那一年李林甫将她从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接了出来,她永远都记得那里面剩下的孩子看自己的那种羡慕的眼神,就在她离开的时候,忽然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将其余所有的女孩子都杀死了。
这一幕让隐娘惊骇不已。
和一个人长得像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以前隐娘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直到她看见了她,一个关在囚笼中奄奄一息的女孩。隐娘和她长得简直是一模一样,就连笼子里的女孩子都惊住了,她诧异地看着隐娘,又看了看一旁的李林甫苦笑着说道:“李林甫,你真是煞费苦心啊!”
李林甫阴冷一笑说道:“如意,你别怪我,这也是你逼我的!”
后来隐娘才知道这笼子里囚禁的人叫白如意,她爹是鼎鼎大名的卫西城大将军白金涛。而自己的任务就是扮做白如意,带着一件东西进入卫西城,潜伏在白金涛身边,如果事情一切顺利的话隐娘将会得到丰厚的奖励。在接下来的三个月时间里,隐娘和白如意被关在了一起。她要学习白如意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哪怕有半点不像立刻就会遭到一顿毒打。
“你叫什么名字?伶人!”足足有两个月没有开口的白如意忽然开口对隐娘说道。
隐娘猛然一怔,她诧异地望着白如意,此时白如意已经骨瘦如柴,病入膏肓了,她嗫嚅着,虽然眼前的女孩看上去如此的弱不禁风,如此的憔悴,但是她却觉得白如意的身上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让隐娘觉得她无比强大,好半天她才开口说道:“我叫隐娘,不叫伶人!”
“隐娘,好名字!”白如意惨然一笑说道,“你知道什么是伶人吗?”
隐娘摇了摇头。
“墨家有一种傀儡术,能够制造出和人一模一样的机关傀儡,他们受别人的操纵,被称为伶人!”白如意如数家珍般地说道。
“我不是傀儡!”隐娘辩解道。
“呵呵,难道你不是李林甫的傀儡吗?她让你假扮我,然后潜伏在我父亲的身边!”白如意幽幽地望着隐娘,那眼神让隐娘觉得心头一寒,她急忙低下头,小声地说道:“对不起!”
没想到白如意只是淡淡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对不起的,我可能还要感谢你,我得了重病,命不久矣,好在有你能够代替我,这样父亲看到你也不会太过伤心!”
隐娘闻言又看了看白如意那张苍白如纸的脸。
“答应我,别害我父亲!”白如意说着伸手紧紧抓住了隐娘的手,隐娘只觉得白如意的手犹如冰块一般冰冷,看着白如意那哀求的眼神,隐娘恍惚之间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竟然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白如意见此情景欣慰地留下了泪水,她将隐娘叫到身边低声说道:“虽然李林甫煞费苦心找到你这个和我如此相像的人,但是有些事情只有我和我父亲两个人知道,我今日将这些告诉你,否则你一定会露馅!”
说着白如意将一些细节告诉了隐娘。
隐娘听完不禁皱了皱眉诧异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白如意惨然一笑说道:“答应我,代替我好好照顾父亲!”
那一日隐娘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李林甫,虽然她很矛盾。李林甫对隐娘的忠诚非常满意,他告诉隐娘继续和白如意拉近关系,套出更多的东西。而也就在这时候隐娘问出了一个让她一直搞不懂的问题,她踌躇地问道:“尊主,白金涛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为什么要监视他?我觉得白如意不像是坏人,我觉得他爹也……”
“啪”一击响亮的耳光将隐娘后面的话硬生生的打断了,隐娘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疼,而此时李林甫已经凶相毕露,他紧紧地抓住隐娘的衣领说道:“记住,不该问的别问,否则不光是你,你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隐娘错愕地望着李林甫不敢再说半句话。
回到牢房,白如意瞥了一眼隐娘说道:“他打你了!”
隐娘不敢乱说话,只是沉默。
“你把我告诉你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他却依旧打了你!”白如意就像是看见了一切一般地说道。
这时候隐娘缓缓抬起头,望着白如意说道:“你怎么全都知道,就跟你看见了一样!”
白如意长出一口气说道:“隐娘,有时候人看人不但要看他说什么,还要看他的心,只要你了解了这个人,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也都在你的意料之中!”
“那该怎么看一个人的心呢?”隐娘望着白如意说道,“如意姐姐,你教教我!”
白如意望着隐娘,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好吧!”
足足三个月的时候,在白如意咽气之后,隐娘变成了白如意,重新回到了白府,在这个地方她是高高在上的小姐,但是她的内心依旧是那个贫民窟出生的孩子。半年之后,圣人忽然发下圣旨,让白如意前往卫西城去见自己的爹爹白金涛。
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刻隐娘的心就开始忐忑了起来,一路的颠簸让她变得格外憔悴,当她见到白金涛的时候,那魁梧的身材,那张坚毅的脸庞,让她瞬间想起了自己死去的父亲,于是无所顾忌地扑了上去。这真情的流露让任何人都没有对她产生任何怀疑。
在卫西城的那些时日,父亲极尽所能的关怀她,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她也履行了自己对白如意的承诺,变成一个真正的白如意,替她在父亲面前尽孝。多少个无眠的夜晚隐娘经常会想多希望自己就是白如意,而不是个冒牌的傀儡。一年之后当她觉得自己已经就是白如意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让她彻底醒悟了,她知道自己不是白如意,自己还是那个从长安城贫民窟走出的隐娘,尊主的傀儡而已。
这件事发生在隐娘来到卫西城的第二年,那年的冬天,雪下得特别大,尤其是这西北极寒之地,那年的雪接连不断整整下了一个多月,鹅毛般的大雪落在地上根本来不及融化又被新雪压在了下面,城中的雪足足没过了膝盖,就在那个时候一个从长安城过往的商队来到了卫西城。
听父亲白金涛说那个商队是准备前往吐蕃的,但是半路却因为这罕见的大雪暂时到卫西城躲避,商队的头人拿着圣人签发的通关凭证,他们被安排在了驿站之中。
大雪时节卫西城的军民喜欢吃一种名叫铜河的吃食,这种吃食隐娘在长安从未见过,先要找来一个合适的铜鼎,在下面生上炭火,然后在里面煮上一些牛羊肉或者添加一些青菜,陪着这西北草原上野生的韭菜压成的汁料,热气腾腾的吃上一口,简直可以让人舒服上天。卫西城中最大的一家铜河店的老板此时正满脸堆笑,这段时日可是他这店最旺的时候,上下两层楼天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而今天在二楼最干净的包厢中坐着卫西城最尊贵的客人——卫西城大将军白金涛。
白金涛为犒劳自己的属下,特意将整个二层都包了下来,将一众将官全部邀请与此,享受美食。坐在热气腾腾的屋子里,裹着厚厚的大裘,看着窗外鹅毛般的大雪,鼻子尖缭绕着浓郁的肉香,隐娘瞬间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但是就在她享受这一刻的欢愉的时候,忽然发现楼下的大雪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她猛然发现雪地上竟然有一个图案。这图案是尊主在她离开之前和她约定的信号,来卫西城的第一年隐娘一直在注意着这个符号,但是整整一年这个符号都没有出现,她深知以为尊主已经忘记了自己,如果尊主真的将自己忘了也未必是什么坏事,正在她庆幸的时候,这符号出现在了雪地上,白色的符号瞬间在她的心头蒙上的一层阴霾。
当天夜里她趁着所有人都睡着之时悄悄的来到了符号指引的地点,一个穿着厚重的皮裘,蒙着脸的男人出现在了隐娘的面前,他将一个黑色的盒子递给隐娘,让隐娘将那黑色的盒子藏在祭坛之上,旋即便离开了。隐娘提着那个沉重的盒子回到房间,这盒子并不是很大,隐娘趁着四下无人,熄灭了蜡烛,好奇地打开了盒子,借着外面射过来的微弱的光,隐娘隐约看到盒子内像是一块黑色的石头,她疑惑不解地将箱子合上,不知尊主为何要将这块黑色的石头放在卫西城的祭坛之上。
要知道这卫西城的祭坛之外常年重兵把守,能进入祭坛之人寥寥无几,即便自己身为卫西大将军白金涛的女儿,也只是随着父亲进入过两次。隐娘将这箱子藏在床下,准备伺机而动。果然时机很快便来了,数日后,大雪终于停歇了,白金涛要带人前往祭坛祭拜,这时白如意找准时机央求父亲要一同前往祭坛,白金涛对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没有丝毫的戒备,于是将隐娘带进了祭坛,隐娘也顺利将那黑色的盒子藏在了祭坛的香案之下。
那之后的半年一切看似都非常平静,可是这平静的背后却是暗流涌动。半年之后一个幻象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那就是被卫西城军民称之为“灵神现世”的幻象,那幻象几乎出现在了每一个人的梦里,甚至现实之中,那段时间白如意能明显的察觉到父亲忽然性情大变,变得异常烦躁,他经常彻夜不归,带着一群将领守在祭坛之中,即便是回到家中也是整夜难眠,随着他越发焦虑,整个人的精神也开始变得恍惚。
有过了数月,一个长相英俊的小和尚出现在了父亲的面前,那小和尚和父亲对视一眼,父亲立刻将小和尚引入内堂。隐娘只能远远的站在外面侧耳倾听着,她不知道两个人具体交谈了什么,只是能够隐隐的听到内中传来了两个人的争吵声,那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惊动了家中的护院,当护院们赶到的时候,只见白金涛忽然笑着推开房间,拉着小和尚的手显得格外亲热。后来的晚宴上父亲依旧和那小和尚表现的十分亲密,这一切甚至让隐娘怀疑之前自己听到的争吵声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小和尚并没有久住,当天晚上便离开了。后来隐娘才从白金涛的口中得知,这小和尚名叫龙衍,而白金涛说龙衍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忽然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
当天晚上白金涛没有回家,隐娘听说他也没有在祭坛,而是带着十几个亲信离开了卫西城。两天之后白金涛回来的时候带伤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愁云,回来的将士也不过聊聊数个。当天夜里,白金涛来到了隐娘的房间,他将一串黑色的手镯放在了隐娘的手腕上,告诫隐娘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一定要活着。
隐娘的神情立刻紧张了起来,后面的几个月变得越发的不平静了,父亲白金涛整日忙碌,经常会带着伤从外面回来,他的行踪开始变得隐秘了起来,即便身为他的亲女儿也难得见到父亲,每每隐娘询问的时候,白金涛总是以各种理由搪塞。隐娘也开始变得不安了起来,直到那天晚上当隐娘醒来的时候,便看见了那穿着一洗黑装的伶人,他杀掉了卫西城所有的人,并且一夜之间将所有的尸体全部转移了,只剩下隐娘一个人被困在了卫西城,直到柴荣的出现。
想到这里一颗滚烫的泪珠从隐娘的眼角滑落,她想起了白金涛,想起了龙浔,这三年的时间,这三年的经历宛若是一场梦,现在是到了梦醒的时候了,她本也不是白如意,本来也只是一个贫民窟出生,命运悲惨的隐娘,可是为什么她忘不掉这些呢?
“姐,你睡了吗?”媚娘低声在隐娘的耳边轻唤着。
隐娘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扭过头望着媚娘说道:“没睡,你怎么也没睡啊?”
“姐,有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媚娘说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一旁熟睡的盲母。
“是不是有心上人了?”隐娘打趣地笑着说道。
“哪有!”媚娘娇羞地说道,“姐又在取笑人了!”
“呵呵!”隐娘轻轻捏了捏媚娘那漂亮的脸蛋说道,“那时什么事啊?”
媚娘轻轻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地说道:“我……我被尊主选定了!”
隐娘闻言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她惊异地望着妹妹,紧张地说道:“你被尊主选定了?选你做什么?”
媚娘摇了摇头说道:“三日之前尊主忽然来到咱们家中,说他想要培养我,就像当年培养你一样!”
“什么?”隐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前在那个吃肉不吐骨头的地狱中的种种经历瞬间从眼前闪过,她紧紧抓住妹妹的胳膊说道:“你答应他了?”
媚娘茫然地点了点头,说道:“姐,你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答应他?”隐娘错愕地问道。
“我不敢……不敢不答应……”媚娘嗫嚅着说道,“姐,我们是奴籍,在那些人的眼里和牲口没什么区别!”
“现在你不是了,尊主已经说了,明天就会将咱们的奴籍划掉!”隐娘激动地说道,“明天,明天我就去找尊主,让他收回成命!”
“姐,你为什么那么害怕?”媚娘不解地问道。
隐娘沉吟了片刻说道:“妹妹,你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要接受什么样的训练。好啦,你早点睡吧,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尊主!”
媚娘诺诺地点了点头,而此时隐娘躺在床上虽然身体已经疲惫不堪,却没有了丝毫的睡意。她隐隐的察觉到了什么,是的,尊主之所以要将妹妹送进那个魔窟,一来是想继续培养一批死士,而更重要的一点是要用妹妹来控制自己。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了尊主在地狱一般的地方熬了十年,又背叛了龙浔,怎么他还是谁自己不放心呢?
隐娘想到这里不免心头一酸,她瞥了一眼睡在一旁的隐娘,身后给她盖了盖被子,然后长出一口气站起身走到了门外,看着西北的方向,此刻龙浔就被囚禁在那个方向的宅子之中,他醒了吗?如果他醒了发现一切的话一定会恨死自己吧,会的,想到龙浔那双眼睛隐娘便觉得心如刀绞。
而此时龙浔也已经悠悠转醒,醒来的龙浔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他挣扎着睁开惺忪睡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松软的大床上。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看似像是一间宽敞的书房,书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书架前面有一张大桌子。他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只觉得骨头也软绵绵的身体根本用不上力气。正在这时候房门被推开了,只见商无痕阴沉着脸,正端着一盆凉水从外面走进来,当他看见龙浔的时候立刻将那盆凉水放在桌子上,疾步走到龙浔面前扶住即将摔倒的龙浔。
“商大哥……怎么回事?”龙浔望着商无痕说道。
商无痕皱着眉,欲言又止地说道:“巨子,咱们两个人昨晚中了迷香!”
“迷香?”龙浔吃惊地望着商无痕,脑海中闪过白如意那张满是亏欠的脸,可再往下想脑袋又是一阵欲裂的疼痛。
商无痕扶着龙浔来到桌子前面说道:“这迷香只需用清水洗一洗脸便会清醒了!”
龙浔闻言一头将整个脑袋都扎进了眼前的那盆清水中,冷水一激,他顿时感觉刚刚那欲裂的头疼顿时,身上的力气也一点点的恢复了过来,与此同时白如意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龙浔,对不起……”瞬间一个念头冲进了龙浔的脑海,他猛地抬起头来,扭过头望着商无痕说道:“商大哥,如意呢?”
商无痕皱着眉眼神躲闪地说道:“巨子,你先休息片刻我再和你说!”
龙浔早已经看出了端倪,一把抓住商无痕的手说道:“商大哥,发生了什么事,但说无妨!”
商无痕向门外瞥了一眼,龙浔顺着商无痕的目光望去,只见此时门外已经布满了穿着重甲的金吾卫。龙浔深吸一口气,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大声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时候一个金吾卫的头领走了过来,冷冷地说道:“我是金吾卫指挥使孙涛,我们封林相之命来此护卫此处!”
“护卫?”龙浔琢磨着这两个字,瞥了一眼旁边原本囚牛停放的位置说道,“我的囚牛呢?”
“林相吩咐,太上囚牛乃是极大的杀器,可能与卫西城遇袭有关,已经被运走封存了起来!”孙涛冷冷地说道。
“什么?”龙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微微闭着双眼想要操纵囚牛,可是去根本感知不到囚牛。他愤然睁开双眼,怒斥道:“李林甫呢?我要见他!”
“哼,李相乃是当朝右相,岂是尔等乡野之人想见便能见的?”孙涛冷冷地说道。
“你……”龙浔圆瞪着眼睛怒视着孙涛。
孙涛阴冷一笑,退一步说道:“众将士听令,没有林相授意有敢进出者一律杀无赦!”
“唯!”一众金吾卫得令喊道,旋即所有人都拔出了长刀对着龙浔。
商无痕急忙挡在龙浔的面前,说道:“谁敢对我家巨子不敬,先过了我商无痕这一关!”
“何是如此大动干戈?”说话的正是李林甫,只见此时李林甫悠然自得地迈着四方步从金吾卫身后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众金吾卫见到李林甫急忙让开了一条路。
李林甫见眼前这剑拔弩张之势,挥了挥手,孙涛这才命令所有人收刀入鞘。而此时李林甫已经来到了龙浔近前,他看着龙浔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龙公子,昨夜睡的可好?”
龙浔缓缓抬起头看着李林甫说道:“李林甫,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李林甫狡黠一笑说道,“你不是看的一清二楚吗?”
“你让这些人将我囚禁与此,倘若耽误了大事,你如何向圣人交代?”龙浔一字一句地质问道。
“呵呵,龙浔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便是圣人的旨意!”李林甫淡笑着说道。
“什么?”龙浔虽然早已经猜到了一二,却不想真的被自己猜中了。
“不相信吗?”李林甫笑着低声说道,“你以为没有圣人的旨意我敢做这些吗?”
“他就不怕把我囚禁于此,到时候耽误事日,伶人冢内的三千伶人为祸大唐吗?”龙浔问道。
“刚刚我就说了,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真的觉得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能够找到昆仑机吗?”李林甫满脸嘲弄地说道,“在你睡觉的时候,那些寻找昆仑机的人已经出发了!”
龙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之前曾经想过圣人恐怕真的会兔死狗烹,但是没想到这事情居然来的如此之快,而且更没有想到的是还有其他人可以代替自己寻找昆仑机。
“什么人?”龙浔追问道。
“这就无可奉告了!”李林甫淡笑着说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
龙浔皱着眉望着李林甫,只见李林甫悄悄走到龙浔耳边低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你的死期。一旦那些人找到昆仑机,重启了伶人冢,那总有一个人要为卫西城的全军覆没陪葬,而你,就是圣人指定的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放心,我一定会把你的罪行写的非常漂亮的!”
龙浔闻言只觉得胸口一阵热辣辣的疼,紧接着一口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直喷到李林甫的脸上,接着他眼前一黑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怎么样?”黑暗中龙浔的耳边传来了蛮苍的声音,龙浔缓缓的睁开双眼,只见此时自己此时正身处在庙观之中,在自己的旁边盘膝而坐的正是蛮苍。蛮苍见龙浔睁开眼,微微笑着说道:“我早就说过,人是世上最贪婪的物种!”
“这是在什么地方?”龙浔不可思议地望着周遭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说道。
蛮苍指了指龙浔胸口的位置说道:“你的心里,你用我的龙心窥探了许久我的记忆,现在我也进入到了你的心里!”
龙浔闻言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道:“没想到伶儿姐说的话终究是应验了,我在控制你的同时,你也可以趁机控制我!”
蛮苍淡淡一笑说道:“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恐怖,其实十几年前我们两个人便已经融为了一体,你便是我,我便是你!”
“可笑,你只是一个机关伶人,而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龙浔鄙夷地说道。
“是吗?”蛮苍笑着站起身来,缓缓迈步走到庙观的门口说道,“这天下芸芸众生,有多少人是活生生的人,又有多少人只是别人手中的木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