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坐在凳子上，一身孤寂的老人，顾忆人眼神闪过一抹心疼。
距离上一次见到他，那时候的形象跟现在的形象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当时的他精神矍铄，现在，他就是一个迟暮的老者，垂垂老矣。
身形跟之前相比，小了一半，就剩一层皮包骨。
如果不是那熟悉的眉眼，她差点不敢相信，这就是她那个一向意气风发的爷爷。
想当初，她爷爷也是一个何等意气风发的人，但现在……
深呼吸一口气，抬脚走过去，“你醒啦！”
一说话，才察觉到自己嘴唇的异样，忍不住想要骂傅少司，属狗的吗，这么喜欢啃。
她现在不用照镜子，也猜的到，她嘴唇这会肯定肿了，这狗男人。
顾怀先目光迟疑，但带着防备，“你是谁？”
“这是哪里？顾东他们呢？”
他昏迷之中，隐隐约约看到顾东他们，听到他们的声音了，但现在醒来，为什么他在一个陌生地方，见到陌生人？
顾忆人目光迟疑了下，她要直接说自己是顾忆人，会不会吓到他，或者让他忍不住多想？但这个事情，迟早要说的，不是吗？
想了下，“顾忆人。”
砰！
顾怀先激动的站了起来，整个人忍不住哆嗦起来，眼神充满不敢置信，声音迟疑，“你，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顾忆人，和你死去的孙女同名同姓。”顾忆人一字一句说道，虽知残忍，但这个却迟早是要说的，不是吗？
顾怀先忽然老泪横流，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哭了起来。
是啊，他孙女死了，他孙女死，他现在就是一个无用的老人，一个丧家之犬。
同名同姓而已，她根本就不是自己闺女。
顾忆人嘴角抽搐，这还是她那个号称流血不流泪的爷爷么？居然哭了，流泪了？
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一脸嫌弃，“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哭得跟个孩子一样，不觉得丢脸啊？你也不怕她不安。”
“别跟我提她！”
顾怀先忽然暴跳如雷，“她就是个蠢丫头，讲什么姐妹之情，我早跟她说了，让她把那个贱人赶出去，给她一笔钱够她生活就好。”
“可她偏偏不信我的话，说什么没兄弟姐妹，有个妹妹，好好培养姐妹情，就不会出现手足相残的局面。”
“好了，现在好了，她没残害对方，对方把她给害了了”
“她自己辛辛苦苦，就给自己培养了个白眼狼，她就是活该，她死了就是活该。”
顾怀先越说越气愤激动，身体承受不住，晃了晃，一屁股跌坐在凳子，颓废而又心疼，“在我们这种家庭，又怎么可能会又亲情可言？”
“她就是傻，说什么都不听，养了个白眼狼在身边，害了她自己啊！”
“呜呜，也怪我，也怨我，我要是不心软……”
顾怀先陷入深深的的自责当中，浑浊的双眸，充满了懊恼与悔恨，还有一抹思念以及放不下。
顾忆人沉默。
这一切，说起来都是自己天真所致，要是她听爷爷的话，也就不会有这个下场。可惜，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
而她，能够借尸还魂，已是占了天大的福分，所以，她也不敢奢求更多。
但爷爷……
这些不该他承担，一切都与他无关，但他却承受了她身死之后的一切苦疼。有顾瑶加诸他的，还有他自己给自己加的。
自责就像一座大山，慢慢吞噬着他的身体。
顾忆人叹气，“人死不能复生，但死了的人一定希望活着的人，好好活着。”
“你这样，只会让她不安而已。”
顾怀先凶巴巴的把她手中的纸巾抢了过来，“你懂什么，我就让她不安。”
“那个臭丫头，说好了要给我养老送终的，你看看她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居然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像话吗？”
顾怀先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他需要一个倾泻口，这些情绪压了他很久，他要是再不发泄的话，对身体不好。
顾忆人没反驳他，拉了个凳子，直接坐下来，听他说，听他明明是埋怨，但话里话外，却充满思念。
甚至，他说累了，顾忆人还给他倒了水过来。
顾怀先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等不说话时，才发现嗓子火辣辣的疼。
看到一旁跟自己孙女同名同姓的女孩，眼神闪过一抹柔和，终究不是自己孙女，要是是自己孙女，按照她的性格，这会应该讽刺起他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
“看你说的挺开心的，不忍心打断你。”顾忆人轻笑，“你一定很爱你孙女，真羡慕她，有这么爱她的爷爷。”
“谁爱她了？”顾怀先拧着脖子，“谁会喜欢不听话的小孩？”
“好，你不爱她。”顾忆人挑眉，“所以，你是在自虐吧，要是这样，她知道的话，肯定很伤心，毕竟她肯定一定很爱你。”
她爱她的爷爷，很爱，很爱。
“谁，谁，自虐了。”顾怀先拧着脖子，“眼瞎吗？”
“我这是被虐待的，懂不懂。”
“既然不是自虐，你不饿吗？”顾忆人挑眉，“没看到桌子上放着的稀饭，不打算吃一点先？我以为你在玩自虐，没感觉到饿，不想吃。”
顾怀先瞪了她一眼，瞬间觉得肚子的确是饿的慌，当下也不客气，直接打开保温盒的盖子，一股带着红枣枸杞味的小米粥，迎鼻飘来。
顾怀先老眼一红，这是他最爱喝的粥啊。
当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口大口喝了起来，粥的温度，刚好适合入口，很粘稠，一切都恰当好处。
就像，就像当年那臭丫头给自己熬的一模一样，好吃。
顾怀先忍不住，加快了进食的速度，记忆中的味道，让他情绪有些失控。
顾忆人皱眉，伸手，把他手中的保温盒给抢了下来，“你这是想死吗？”
“你不知道你被饿太久，胃壁很薄，吃东西得慢慢吃，而且得控制分量，你现在……”
看到他红了的眼眶，顾忆人话说不出来。
“给我！”顾怀先一把抢了过来，抱在怀里，“这个味道，跟她熬的一样。”
顾忆人沉默，叹气，“你喜欢，我以后经常给你熬。”
这是自己现在仅能为他所做的事情，她换了副躯体，名义上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顾忆人。
他就喜欢喝这个小粥，她没想到一碗普普通通的小米粥，让他伤心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