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
叶祎在上完课后接到了宋佳音的电话。
“叶祎,外婆去世了,你尽快请假回来吧。”
叶祎僵在原地。
他请到假后在上海转了机直接去了F市。
是夏海来接的,他看到叶祎后也没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两人上了车直奔灵堂。
两年了,自从那年之后,叶祎再也没有回来过。
叶祎看着车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的街道,可是各种回忆却纷至沓来,让他头痛欲裂。
最后一次见老太太是他回上海的那天,她拉着自己的手不断叮嘱自己要常回来看她。
可是自从柯照溪消失后,他竟然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他急欲逃避这让他痛苦的地方,却不知道有个人一直在等他回去看她一眼。
叶祎眼里涌出泪来他不动声色擦去。
叶祎还没上楼就听到二楼传来的悲怆的哭泣声,他扶着落灰的扶梯一步一步上了楼。
他想起那个吃了一辈子辣的老太太为了他,一年多没有吃过辣。
那个靠雪花电视听个响确认存活的老太太,在自己给她买了新电视后一边责备他浪费钱的一边却逢人就说我外孙给我买了新电视,
那个得知自己谈恋爱后为了自己提早结束和女儿相处时间还俏皮跟他说不会跟别人说的老太太。
他总觉得还有时间,总在心里下决心,明年就回去,明年就回去。
可是,老太太却把这一切画上了休止符,让他所有虚伪的决心变成了不可弥补的亏欠。
叶祎看到曾经温馨的客厅被设成灵堂,看到曾经笑到满脸皱纹的老太太变成黑白照片,看到总是温柔笑着的妈妈痛哭着被爸爸抱在怀里,四周都是哭声,一声一声淹没了叶祎。
外婆,我来了,我曾说过找时间就来看你,对不起,我食言了。对不起,是我不好,到最后我失去了柯照溪也失去了你。
外婆,对不起。
叶祎眼里的泪汹涌而出。
葬礼结束的那天,叶祎跟着宋佳音他们回夏律家时在小区门口碰到了纪慈。
纪慈看到叶祎袖口别着黑布的愣了愣。
“我外婆去世了。”
纪慈只能说句“节哀。”
两人一时没说话,叶祎其实有很多话想问纪慈,但是这个时候他什么话都问不出,只能转身走了。
叶祎在走之前还是抽了点时间去了那个院子里。
那个叶祎和柯照溪曾经待过的院子。
里面基本没有变化,只是柯照溪家单元楼下换了一个新长椅,在这陈旧的院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那个他曾经坐着等柯照溪下楼的长椅被置换成了新的,叶祎摩挲着那新长椅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悲哀。
柯照溪不见了,属于他们的回忆也有些被新的事物代替了,就如这长椅,就如那已经被宋佳乐租出去的对面的那套旧房子。
今天多云,一团一团的云时不时遮挡住太阳,一阵阴一阵阳。
叶祎抬头看了看柯照溪家的窗户,窗帘是拉开来的,这个时候是暑假,柯照溪会不会在家呢?
叶祎突然期待起来,他飞快地跑上了楼敲了门,可是没几秒里面却传来一声苍老的询问声,说的还是方言,可能是在问门外是谁?
柯建山搬家了吗?
叶祎这么想着却还是不愿放弃这个机会,他又敲了敲门说:“请问柯照溪在吗?”
门终于开了,门后是一对一脸戒备的夫妻,那曾经占了客厅大半个空间的钢琴已经没有了。
柯建山搬家了,他不住这里了。
叶祎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彻底失望了。
他在对方还没开口说话前说了句:“对不起,找错了。”就转身下了楼。
没有了,属于柯照溪最后一点线索也没有了。
叶祎下了楼环顾了一圈院子后在看到对面那棵已经长得很大的枇杷树后眼睛登时瞪大了。
他不敢置信走向它。
是那棵吗?
不可能,不可能是那棵。
他对着吭哧吭哧扒土的柯照溪说:“要是能发芽生吞十个枇杷”的不可能发芽的枇杷树,竟然发芽了。
他红着眼伸手摘了一片叶子,那有些坚硬的叶子就像一根刺,刺的他手心发麻。
他终于深刻领会到了归有光的痛苦了。
叶祎最后看了一眼那有些破旧的院子转身从那段回忆里离开。
他们是下午两点上的飞机,刚参加完葬礼的三人并没有多交流,飞机起飞没一会,空姐温柔地过来询问他们需要什么,叶祎蓦然想起柯照溪的话。
“那我等着你生吞十个枇杷,不,二十个才能显出你的诚意。”
叶祎看着空姐回答:“枇杷有吗?”
空姐有些没反应过来问了一句:“什么?”
“二十个枇杷有吗?”叶祎重复。
终于听清叶祎话的空姐以为他在调侃自己笑起来说:“枇杷没有,别的可以吗?”
叶祎说了句“谢谢”别过了头。
窗外是滚滚白云。
柯照溪,枇杷的事你是对的,溪溪说的话永远都是对的。
柯照溪,拜拜,我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溪溪,你要好好的。
纪慈在纠结了一天后,还是给柯照溪发了消息。
她以前经常听到柯照溪说起叶祎的外婆,这种事她觉得还是跟柯照溪说下比较好。
果然柯照溪得到消息后回来了,在叶祎离开之后。
因为不知道老太太的墓地在哪,柯照溪去了老太太的家。
柯照溪没要纪慈陪自己去的。
她一踏进两年未来的地方眼泪就自动流了下来。
那个时候骗了什么都不懂的老太太,敷衍她自己会回来看她,结果一次都没有回来过,连电话号码都换了。
在自己决心把这一切抛弃之前,她也抛弃了这个对她满怀善意的老太太。
她在自己和叶祎拌嘴的时候毫不犹豫站在自己一边逼迫叶祎道歉,在得到道歉和自己一起得意笑起来。
她照顾了自己一整个没有叶祎的学期。
她给了自己没有享受过的长辈宠爱。
她是自己和叶祎这段无疾而终爱情的唯一见证者,现在这个见证者没有了,她和叶祎也分手了。
这套房子曾经是他们三个人的永无岛,可是如今岛没了,人也散了。
柯照溪跪倒在门口哭的撕心裂肺。
外婆,对不起,我知道我说多少个对不起你都不会听到了,可我还是想说。
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久。
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总是这样任性,对不起外婆,您走好。
柯照溪不知道自己在门口哭了多久,当她扶着楼梯下楼时恍然听到了什么声音,她抬头去看。
“外婆,我来啦,我告诉你啊叶祎今天又欺负我了。”
“柯照溪,我劝你想清楚再说话。”
“不能欺负照溪,男孩子要让女孩子的。”
“就是就是。”
“我还不够让着她吗,你看看她现在这嚣张的样子。”
“照溪,常来看我啊。”
“好,我会的。”
柯照溪扶着扶手又一次落下泪来。
再见了,外婆。
再见了,柯照溪和叶同学。
我终究要接受这和你们不再有关联的现实世界,而希望回忆中的我们一直幸福。
再见了,这和你有关的一切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