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祎昏迷的第二天，宋佳音一直守到上午，回去给柯照溪带了午饭来。
柯照溪昨晚一晚没睡，眼里都是血丝，看到他妈妈眼睛更红了。
“吃点吧，辛苦你了。”宋佳音不忍看病床上的儿子只好看向一脸憔悴的柯照溪。
柯照溪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以及他爸爸。是她把他们的儿子变成这样，她心里的愧疚压抑不住就只能通过眼泪来表达。
宋佳音看着不断哭泣的柯照溪叹了口气，“你别哭了，先吃饭吧。”
柯照溪点了点头，接过她递过来的保温桶。
“听叶祎说你喜欢吃辣，所以要阿姨做了辣子鸡丁，你尝尝。”宋佳音看向病床上毫无知觉的叶祎眼泪情不自禁涌了上来：“柯照溪，我知道当着我儿子的面说你他肯定不高兴，但是我作为一个母亲，我心里没法不怪你的。”
柯照溪哭着点了头。
从叶祎出事到现在，家里人还瞒着年迈的奶奶，早上一家人都赶来了医院，和叶祎关系最好的堂妹哭着冲上来就要打柯照溪的时候被宋佳音拦下了。
柯照溪扶着医院的长椅几乎站不稳，她看着叶家一大家子人那满怀恨意的锐利的眼神如淬了毒的匕首般一把一把插向她心脏，她咬着牙没有出一声。
她知道，说什么也没用，做什么也没用，就让他们恨吧，她自己都对自己恨到入了骨。
可是叶祎最亲的两个人，他们从始至终都在维护她，只是柯照溪看到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时却是冰冷的。
“如果叶祎醒不过来，你打算怎么办。”宋佳音抽了一张纸递给哭的浑身发抖柯照溪问。
“如果…如果他醒不过来我就照顾他一辈子，如果您愿意的话。”
“那如果他死了呢。”
“我就跟他一起，他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
宋佳音跟着一起落泪。
叶祎跟她说过很多次，他喜欢这个姑娘，从高中就喜欢，后来他说的次数多了她也渐渐放到心里了。
宋佳音没有一点门第意识是不可能的，毕竟叶祎从小就比别的孩子优秀也省心，但他认定的事也很难改变，本来他们都决定找个时间让叶祎把柯照溪带回来看看，但是没想到却是这种情形。
“我看了网上爆料你的事，是真的吗？”
柯照溪在她注视下点了头，又急着解释：“但我没有，我那晚逃出来了。”
宋佳音知道她是怕自己对她的印象更不好，她含着泪点头：“这些年你也不容易。”
柯照溪眼泪又涌出来低下头不说话。
“叶祎从小到大虽然在青春期的时候有点不省心，但他一直都克己守礼，我为什么把他送到F市去读书，是他十六七岁的时候，可能因为男孩子天生就有点逞能，他一晚上能消费二三十万。
虽然我们知道但我没有说过他，他就以为我们默许了他这种行为，花钱更厉害了。
后来我直接把他的钱断了，那天晚上他在酒吧刷卡发现没钱了回来就质问我，我那天晚上就跟他说，要他去F市读书，他不愿意闹了很久。
但是他还是同意了，他走的那天我跟他聊了很久，我说让他去见识一下普通孩子的快乐，他很不解，可能根本不理解我的话。
但是他回来后，我很高兴，他应该明白了普通孩子的快乐，但我没想到他竟然还偷偷背着我谈恋爱了，你们去青岛玩的时候他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来问我怎么给你过生日，我取笑了他好久，但是我是真心觉得叶祎很喜欢你。”
柯照溪哭出了声，调整了很久的呼吸才开口说话：“如您在网上看到的那样，我从小就被家暴，邻居们都知道我被家暴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帮过我，我一直都很绝望的活着，甚至自杀过。
那时候叶祎住在夏律搬家前的那套房子里就在我家对面，有天晚上我爸打我的时候被他看到了，他后来还带我去了医院。
阿姨，您可能理解不了像我这样从来没有接受过善意的人只要接受一点我就会心动，是我先喜欢他的，但我不敢，像他这样的人我从心里觉得我配不上，但是我没办法拒绝他。
后来我因为那件事没有办法面对他就跟他分手了，我还以为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但他还是找到了我，阿姨，我挣扎过无数次，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我也知道您和叔叔肯定接受不了我这样的人。
但是我真的太爱他了，他给我了活下去的勇气，如果他醒不过来我就一直陪着他，如果他不在了我就跟他一起走。”
宋佳音捂着脸泣不成声。
不枉叶祎最后都要救这个人，她值得。
“先吃饭吧，不要你也跟着倒下了，到时候我要照顾两个。”宋佳音擦了擦眼泪说。
柯照溪擦干净眼泪小口小口的开始吃饭，但她的眼泪却不断掉进饭盒里，宋佳音不忍再看。
她心里是恨这个姑娘的，如果没有她，自己的儿子不会昏迷不醒甚至有变成植物人的可能。
可是她现在看着这个小口吃饭拼命忍住哭泣的姑娘，她深知，她心里的绝望只会比自己多，甚至如果叶祎真的有什么意外她真的会如她所说的随他而去。
宋佳音不忍怪这个她儿子深爱的人，可是谁又来补偿她这个随时可能失去儿子的母亲呢？
宋佳音哭的双肩颤抖。
下午宋佳音有事离开了，纪慈来了。
她看到眼睛红肿眼神空洞的柯照溪时眼泪霎时就掉了下来。
“我给你带了几身衣服。”纪慈把包放在床头柜上哽咽道。
柯照溪扯出个苍白的笑点了点头。
“你中午吃了吗？”纪慈摸了摸她好像几天没睡过的满是疲惫的脸。
“吃了，叶祎的妈妈带来的。”
纪慈有些意外但也没说什么。两人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叶祎。
“柯柯，医生怎么说。”纪慈艰难的问。
“不怎么好，可能会醒不过来。”
纪慈颤抖起来，她抱住柯照溪哽咽着说不出来。
现在任何安慰的话都没有用，她只能紧紧抱住柯照溪。
“纪慈，如果叶祎有什么意外，你记得帮我收尸，我也就只能拜托你了。”柯照溪像交待后事般开口。
纪慈哭出声抱紧她：“他会醒的，他会没事的，你不要有这种想法。柯照溪，我不想失去你。”
柯照溪在纪慈怀里痛哭起来：“可是没有叶祎我没办法活下去，这是对我来说最好的结局了。”
纪慈在这刻突然明白了失去荷西的三毛说的话“如果选择了自己结束生命这条路你们也要想得明白，因为在我，那将是一个幸福的归宿。”
叶祎他会带走柯照溪所有的希望。
纪慈一直陪她到宋佳音来送饭，她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病房里已经有些暗了，在没有开灯的房间，纪慈看着那两人灰蒙蒙的侧影就像是一出没有声音的悲剧。
纪慈眼泪涌上来掩上门急匆匆离开。
纪慈在电梯间看到了夏琛舟和许楚，三个人一见面总有些微妙的气氛。
纪慈眼泪还没来得及擦，她看到夏琛舟略带心疼的眼神看向自己时她几乎躲避不及只能转身走向楼梯间准备走楼梯下楼。
“纪慈，等一下。”夏琛舟追上来拉住她。
“麻烦不要这样，许楚还在。”纪慈哭着挣开他的手，眼泪流的更凶。
“我送你回去好吗？你等我一下。”
“不用了，我可以坐地铁，麻烦放开我。”纪慈挣脱不开又不想他看到自己在哭只能别过头去。
“我送你回去。”夏琛舟妥协般试探性的上前抱住她，“你等我一下好吗？”
“请不要这样，那天晚上我想我们都说的很清楚了。我哭也不是因为看到你们在一起，请你不要误会。”纪慈推开他咬着牙看向他，“你这样对许楚不公平，到此为止吧。”
纪慈急匆匆跑下楼，夏琛舟看着她的背影如鲠在喉。
“我过几天就回北京，到时候你们再好好聊聊吧。”许楚抱着花红着眼说：“心里有别人的男人我不要。”
夏琛舟几乎不敢看许楚，只能大步走向病房。
习锦程是在出差时听说消息的，一回到上海急匆匆就赶过来了。
在看到满病房的花篮果篮时红着眼打趣道：“我这脑子，怎么连个东西都不带。”
柯照溪看着习锦程勉强笑了笑，示意他进来。
“会醒过来吗？”习锦程有些天真问柯照溪。
“程哥，你说叶祎是倒了什么霉才能碰到我这样的扫把星啊。”柯照溪没有回答习锦程的话，只是看着叶祎还很苍白的脸说起来。
“这不能全怪你，你别这样。”
柯照溪听着习锦程的话摇了摇头：“没有我的话他现在不知道过得有多开心，像我这样的人，死了也就死了，反正也没人管。”
习锦程听着柯照溪悲观的话一阵心酸，微博上的事他也知道，跟叶祎求证过。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竟然从小被家暴，甚至被亲生父亲送人出名。
“有件事不知道和你有没有关，但我想应该有。叶祎高二的时候，向我妈的律所问过家庭生活方面的律师，我偷偷问过那个律师，律师说是关于家暴的。我那个时候还以为是他哪个同学家长打架托他帮忙也就没多想，没想到是你。”
柯照溪一笑：“难怪后来我再也没挨过打，应该是他找的律师奏效了吧。”
柯照溪笑着流下泪来：“程哥，他总是这样，很多事做了却又不说，让我以为是老天眷顾我呢。”
“老天当然眷顾你，把这么好的人给了你。”
柯照溪听着习锦程的话哭了起来：“可是我却让他变成了这样。出事那天晚上他跟我说会很快回来，可是现在却变成了这样子。
程哥，这件事我才是罪魁祸首，那天我要是等他下班回来再去超市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我这种人不值得他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我只会给他带来不快乐。”
习锦程飞快抹了一下眼睛说：“你不在的那四年里叶祎才是真正的不快乐。柯照溪，你现在撑不住的话，那叶祎谁来照顾，他会醒的。”
柯照溪看着眼眶湿润的习锦程哭着点头。
我会撑住，祎祎会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