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娇娇抿了一小口清水,认真地聆听着周大夫徐徐说起他与那位同窗好友的事情。
周大夫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人至中年,横亘着细纹却还算俊逸的脸上,渐渐透出一抹懊恼与悔恨之色。
“我那位同窗好友,名叫张右升,乃江南金陵人士,都说金陵多出怪才,可他偏偏是个例外,张家在金陵,只是个小门小户,求学不成,索性便将他送去了豫州求学。”
“那时,我也在豫州求学,恰好外出游历,不慎丢了钱袋子,靠给人家代笔写家书赚些铜板,那日,碰到一户蛮横不讲理的人家,收了家书却不给钱,还喊来一群人要打我。”
“张右升出现了,带着小厮帮了我。”
“后来交谈中得知,他也是来豫州求学,我就向他推荐了我所在的白桦书院。”
“白桦书院不算豫州最好的书院,但却是对寒门子弟最包容的书院,于是就这样,我和张右升成了同窗好友,一起求学,一晃便是三年。”
“他为人慷慨,热心侠义,却心思活泛,本应是一个读书的料子,可就因为心思太活泛了,整日里不好好念书,总喜欢搞一些歪门左道。”
“好在最后,我们如愿的考过了乡试,到了举人头衔,也算是有了官身,再努努力就能进京参加会试。”
“但那一年,豫州连下了半个月的暴雨,遭了洪灾,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官府不作为,修起来的堤坝再次被洪灾冲垮。”
“豫州的许多书院,都纷纷开设粥厂,搭建医棚,救助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我自然也在其中。”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对官场产生了反感,对医术开始产生浓厚的兴趣,在我看来,不为官宦,亦能济世救人,可张右升跟我的想法产生了分歧。”
“他不停的劝说,让我跟他继续走科考之路,那才是最有前途之事,而我没有听,继续每日去医棚学习医术。”
“次年二月,会试在即,恰好这时,豫州的灾情也被控制住了,赶在年前,张右升就收拾好包裹,拉着我一起去了京城,准备参加会试。”
“到了京城,却没想到,白桦书院的三个名额,全都被顶替掉了,其中就包括张右升的名额。”
“那个时候,我们根本就没时间再返回豫州查探这件事,仓促之下,张右升便让我将会试名额让给他,我当时对科考没兴趣,自然拱手让给他了。”
陆娇娇听到这,忍不住皱起小眉头,打断了周大夫的话。
“会试的名额,怎么会被顶替呢?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吗?就算你把名额让给张右升,那顶替的名字,也是你啊?”
周大夫淡淡地扫了眼陆娇娇,无奈地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还是太嫩了,那时官场动荡不安,暗箱操作屡禁不止,像我们这种偏远地区赶来科考的学子,在京城无亲无靠,自然会成为那些达官显贵们盯住的目标。”
“他们早就算准了,就算被顶替,我们压根求告无门,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陆娇娇闻言,不禁咋舌说道:“那倒也是,民不与官斗,斗也都不过。”
周大夫没想到陆娇娇小小年纪,竟也能想的如此长远,不禁目光之中闪过一抹惊愕与赞赏之色。
然后,他继续说道:“张右升得了名额,到了开科取士的那天,便去参加了,而我在京城四处闲逛,得知京城有一位德高望重,医术名扬天下的老神医,就去登门求学。”
“那名老神医最终不肯收我,却答应教我三天,于是,我便跟着他学了三天,而且,三天后,就是放榜的日子了。”
“张右升中了三甲五十七名,这名次实在可惜,许多人都劝他来年再考,他却不愿意再付辛苦。”
“就这样,我和张右升便留在了京城,他等着领官职外放,而我继续研习医术。”
“可等了一年,张右升也没等来官职,那时,我的医术在京城已经小有名气了,于是,他劝我跟他回金陵,我并不愿意,直到他说会拿出钱来替我修建医馆,我才同意跟他回金陵。”
“我也是被鬼迷了心窍,等我和他回了金陵,才得知他的家人得罪了权贵,早就家破人亡了。”
“他没了依靠,又成了金陵的笑话,于是拉着我又离开了金陵,那一年,我和他辗转去了许多地方,他没有一技傍身,全靠着我这点医术赚钱解决温饱,时间久了,我也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谁知,就在我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恰巧救了一位千金小姐,在她养伤期间,与她日久生情,彼此情真意切,私定终身。”
陆娇娇听到这,眨巴着大眼睛,隐隐已经猜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
不过,看着周大夫深陷回忆,无法自拔的样子,她也不好打断他。
“就在她要带我回家见她爹娘的那天,我没去,在客栈里昏睡了三天,等我醒来找过去时,却发现与她定亲之人,竟变成了张右升!”
“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这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竟背着我,彼此暗生了情愫,只我一人蒙在鼓里。”
“两个月后,张右升与她成婚,入赘了千金之家,成为赘婿。”
“我一气之下,便离开了那伤心之地,来到了璞玉县,本想在璞玉县扎根,躲得远远的。”
“可没想到,那张右升竟追了过来,与我解释,他这么做是为了我好,说那女子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妇人,等他将那家的钱财尽握在手,便来找我,给我建医馆。”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这是人做的事儿吗?”
周大夫说到这时,整个人越说越激动,仿佛现在想起来,都犹在眼前,气得他脸色都变得憋得涨红!
“我生怕他做出这等害人之事,在他走后,便来了大杏村,一窝就是半辈子。”
“而张右升则在六年前,只身跟着新上任的县官来了璞玉县,还帮着县官在这里连任。”
“我得知这件事后,去找过他,问他的妻子如何,他说那女子偷养汉子,在当地被浸了猪笼,可想而知,那万贯家财最后,还是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我又岂会不知,那女子有如此下场,肯定是张右升设下的计谋,她心性单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恪守礼数,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即便在养伤期间与我日久生情,也安守本分,从无逾越礼数之事。”
“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背着人偷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