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日,张右升都如坐针毡,每每想起这件事,想到自己的下场,总会被惊得一身冷汗。
收到信件的当天晚上,刘氏就派丫鬟请他过府,说是有要事相商。
恰巧那日晚上,邓古前往州府面见上峰,留他在县衙坐镇,若没有那封信件,他肯定会着了刘氏的道。
可即便如此,县令夫人有请,他要是不去,同样会遭人诟病。
毕竟县衙里的县丞县尉,早就对他有成见,少不得要串闲话,说他仗着邓古的势,不将县令夫人放在眼里。
这话要是传到邓古耳中,不知会不会让他心生嫌隙,人心和人性,往往是最经不住考验。
何况,他不是正儿八经朝廷赐封的官员,在县衙之中,却比县丞县尉的权利还要大,可以说整个县衙,除了邓古,就是他说了算。
再去内院之前,张右升就做足了准备,带上衙役小厮,足足七八个人。
到了内院,刘氏想方设法的让张右升上钩,又是端茶又是燕窝。
可惜,张右升早有准备,入口的东西一概不吃。
最后,刘氏坐不住了,竟开始主动表白,投怀送抱。
张右升一阵恶寒,强忍着动手的冲动,推开刘氏,转身就走。
回去的路上,他的贴身随侍成沼见主子脸色阴沉不定,不禁沉声说道:“大人,刘氏恐怕不会死心,就怕她一计不成,再施二计,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张右升猛地顿住脚步,望着满天星辰,目光深邃而复杂。
成沼跟了他十几年,早在豫州书院就是他的书童,这十几年走过来,是他最信任的忠仆。
即便如此,张右升也只是在去内院之前,才对他透露几句。
须臾,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目光又恢复了清明与锐利,冷声说道:“那又如何?既然已经知道刘氏的阴谋,你我自当谨慎防范就是了,只是……”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又有些惆怅地说道:“只是难为邓古了,刘氏不安分守己,起了异心,勾结贾庆贾源兄弟,而刘氏的娘家,又不安于现状,县衙之中,邓古身边,如同虎狼环伺,这水,越清澈,越让人胆战心惊啊!”
成沼听着主子的话,也忍不住蹙眉,一脸地沉重。
翌日。
邓古回来了,但张右升却对昨晚的事,只字未提。
等邓古去了后院,刘氏殷切地迎上去,细致体贴的为他更衣梳洗,诉说分别的衷肠,直听得邓古心疼不已,连一路的疲乏都随之散去。
张右升知道了这件事,只是冷哼一声,却没再多说什么。
收回思绪,他重新看向周怀民,最终轻叹一声,忧心忡忡地说道:“文弘,我跟你说实话吧,如今我的确遇到了难处,需要你的帮忙。”
周怀民听到张右升的话,不禁有些哑然,好半天才开口说道:“右升,除了这件事我不能说,其他的事,我都能应允你!”
张右升闻言,不禁露出一抹苦涩,似是颓败地踉跄一步,摆摆手说道:“罢了,我的事,只有你背后之人能帮。”
“这……”
周怀民见张右升这么执着,反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他也明白,张右升所遇到的难处,一定是关乎生死前程的大事。
否则,他不会轻易开口。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张右升脸上露出如此狼狈之色。
良久,他看向张右升,抿着嘴说道:“我虽不能对你说,但,等我回去,会将你的事转达。”
张右升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瞪大眼睛看向周怀民,猛地作揖躬身行礼。
“文弘,多谢!”
周怀民哪敢受这么大的礼,立刻过去扶起他。
随后,张右升将周怀民送出县衙。
而苏妤正在马匹旁边等着周怀民,见他出来了,立刻招了招手。
“这边!”
周怀民与张右升拜别,正要下台阶,却听张右升出声问道:“那女子……是何人?”
周怀民顿时心里咯噔一下,面儿上依旧保持着镇定,随口说道:“是大杏村的村民,带她来办户籍。”
“哦?叫什么?”
“……”
周怀民感觉自己快绷不住了。
“叫……叫苏妤。”
“苏妤?”
周怀民转头瞄了眼张右升的脸色,见他似乎在沉思,赶忙说了句先走了,便匆匆下了台阶。
他来到苏妤身边,急促地低语一句:“快走。”
苏妤见周怀民脸色有些难看,又望了眼站在台阶上的男人,紧抿着嘴,和周怀民上了马,快速离开。
台阶之上,张右升抬眼望去,见快马渐行渐远,目光渐渐幽深起来。
到了县城门口,两匹快马分道扬镳。
周怀民返回大杏村,而苏妤留在县城。
她怀里还揣着二百两银子,本想还给老大,结果老大不要,还让她用这二百两银子,先在县城找个落脚之处。
陆娇娇是不会让苏妤留在陆家。
不说家里突然多了个人,会引起全家的恐慌和不便。
单说她四叔,她就不会给苏妤留下任何机会。
是夜。
沈瑾年回了沈家。
他直奔正屋而去,掀开门帘,一眼就看到刘兰花坐在炕边,正抱着沈康喂饭。
而沈大强也坐在旁边,见他来了正屋,不禁脸色一沉,却依旧夹着菜送进嘴里,随意问道:“有事?”
看他的面色,仿佛早就预料到自己的儿子会来。
刘兰花一看到沈瑾年来了正屋,顿时脸色大变,先护住沈康,又将沈月菊拉倒自己身边,这才尖声刻薄地喝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沈瑾年没理会沈父,更没理会刘兰花的叫嚷,只是将目光移向她,星眸阴鹜,仿若看死人一样,周身渐渐散发出冷意。
刘兰花被他盯得全身不舒服,像是如芒在背,头皮阵阵发麻,忍不住抱着两个孩子往沈大强身边凑近。
“你……你想干啥?”
她望着沈瑾年,磕磕巴巴地说着。
沈瑾年嘴角勾起一抹冷肆,薄唇轻启:“你是想让我动手,还是自己死?”
“什么……什么意思?”
刘兰花惊恐地瞪着沈瑾年,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心里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动手,你会死得很痛苦,你自己死,还能留一份体面!”
“……”
刘兰花这才惊觉,自己刚才没有听错,猛地躲到沈大强身边,哆嗦着说道:“你……你敢弑母?你疯了吗?”
“弑母?”
沈瑾年听着这两个字,尤其是从刘兰花嘴里说出来,只觉得无比刺耳。
“呵……”
他不由冷笑一声,清朗地声音,悦耳动听,却隐约透着压抑的暴躁,星眸望去,一片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