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是被这种花给毒死的?”楚云峥绕着小春转了一圈儿:“你方才不是说你娘最擅长做这个百合糕?怎么?这擅做之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小春扭过头去:“我娘是被我婶婶给害死的。”
小春有个叔叔,算是爷爷奶奶的老来子,比小春的父亲足足小了十六岁。小春的爷爷奶奶去世时,小春的叔叔还是个半大的孩子。那会儿家里条件不好,为了不让叔叔跟着受苦,小春的父亲给他找了个活儿干,是做木匠的。
这跟人学手艺,哪有不吃苦,不受累的时候。小春的叔叔虽然学会了那门手艺,却也因此嫉恨上了小春的父亲,认为是他容不下自己。
长兄如父,父亲并未把叔叔的怨恨记在心里,相反,到了叔叔该成亲的年纪,是父亲找媒人给他娶的亲。
爷爷奶奶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处四合院,是爹娘挣钱返修的。叔叔跟婶婶成亲时,父亲让娘亲将朝阳的屋子腾了出来给他们做婚房。尽管爹娘对叔叔婶婶是一片诚心,可叔叔依旧不领情,认为父亲占了四间屋子里最大的那间。可等父亲提出跟他换时,他又不愿意了,认为父亲在做戏,在演给外人看。
村子里的人越是说父亲对叔叔好,叔叔就越是嫉恨父亲,等到小春懂事时,两家已经是互不搭理的状态。
小春的父亲是患病走的,走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春母子。临终前,他向叔叔认错,说是他这个当兄长的没有照顾好他。希望他能看在手足的情分上,代为照顾小春母子。作为嘱托,他愿意将名下的那间小作坊送给叔叔打理。
当着父亲和族亲的面,叔叔应承了下来,可父亲尸骨未寒,他就把家里的小作坊给卖了。然后用卖作坊的钱,给他们两口子置办了一套新的家具。小春他娘虽然伤心,却也不愿意跟这个小叔子起什么争执,只是往后的日子过得越发艰难了。
小春他娘是个很有骨气的女人。
丈夫死了,作坊没了,她就靠着自己擅长做点心的手艺过活。她不仅养活了她和小春,还用多余的钱供小春念书。
在小春父亲去世的第三年,叔叔和婶婶有了他们自己的孩子,是个长得很像叔叔的女孩儿。可叔叔不喜欢,认为女孩儿不如男孩儿好,认为他处处都不如自己的兄长,连生得孩子都不是男的。
婶婶是个暴脾气,因为叔叔重男轻女时常跟他吵架。叔叔心中郁闷,染上了酗酒的毛病。两口子的收入少了,吵架多了,连刚出生不久的女儿都顾不得了。小春他娘心善,就帮着照顾一下,没曾想那孩子很喜欢小春他娘,到了咿咿呀呀学语的时候,总是冲着小春的娘喊娘,而不让她的亲生母亲,也就是小春的婶婶抱。
为此,小春的叔叔跟婶婶越发嫉恨小春的娘亲。知道她擅长做百合糕,就打着学做百合糕的名义刻意亲近,并且以要娘亲检验自个儿的手艺为由,将有毒的百合糕送给娘亲试吃。等到娘亲发现时,一切都晚了。娘亲并未责怪婶婶,她跟父亲一样,原谅了这两个人,把导致她中毒的真相隐瞒了下来。她以为,只要她不说,小春的叔叔和婶婶就会因为愧疚善待小春。可她错了,他们在她死后,迫不及待地霸占了属于小春爹娘的那半处院子,将小春卖到了宫里做公公。
得知真相的小春之所以没哭没闹,是因为他知道,进宫他还可以活命,若有机会,还能回去为娘亲报仇。不进宫,他的这条小命,迟早都要交代到叔叔和婶婶手里。
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见这种毒百合了,没曾想,竟然在宫里遇见了。
“有个问题!”柳韩山看向小春:“你娘被毒害的真相,你是如何知道的?你方才说了,你娘为了让你的叔叔婶婶善待你,刻意隐瞒了自己中毒的真相。既是隐瞒,你又是从何处知晓的?若是知晓,又何来的隐瞒二字?我是在安平县做县令的,最清楚这些家里家外的案子。你娘的死,除了你和凶手会关心外,没有人会关心。你娘若是隐瞒,那她想要隐瞒的人就只有你一个而已。”
“大人说得没错,我娘她的确是想要隐瞒我的。”小春低头看着手里的毒百合:“我娘骗我去给她找大夫,她算准了我一来一回要走的时间,却没算到我会中途返回。我忘带钱了,回家找我娘取,刚好听见了我娘跟我叔叔婶婶在说话。我娘说她看见婶婶种在后院里的那些花了,大多数都是没毒的,但其中混杂着两棵有毒的。我娘让婶婶给拔了,说她以后用不上了。说妹妹还小,万一吃到嘴里,后悔都来不及。婶婶让我娘放心,说百合糕她以后都不会做了,还说让我娘别怨恨她,说没有哪个母亲能够容忍自己的孩子跟仇人亲近。”
小春握起拳头,愤然道:“我爹,我娘从未亏待过他们夫妇二人,可他们呢,将我爹娘视如仇人。我虽年纪小,却不笨,我知道我娘的病没治了,我知道我只能按照我娘希望的那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有这样,我才能活着,才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好好的活着。”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就算淑妃娘娘是被有毒的百合给毒死的,可这毒百合是从哪里来的?”一名御医开口问道:“我呢,只能医术不擅厨艺,不知道这制作百合糕用的是什么样的百合,但我瞧着,你手里拿着的那个不像是干的。这新鲜的百合花,要如何才能通过重重宫门,进得宫来。”
“不需要经过重重宫门。”小春指着靠近梅花的那扇窗户道:“你们可知道那堵墙的后面是什么?”
“是什么?”那名御医随着小春的手指看去:“此处是淑妃娘娘的寝殿,这淑妃娘娘的寝殿在哪里?在宫里。这宫里除了各宫娘娘的寝殿外,就是各位娘娘的小花园。我估摸着,那边也是那位娘娘的寝殿吧。”
“是寝殿,但却是废弃的寝殿。”小春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那名御医道:“那堵墙后面是冷宫,冷宫里就有这种毒百合,至于是谁种的,就要靠两位大人去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