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像你这般没出息——”
“我不是没出息,我只是想要放过我自己。”珠儿强撑着坐起:“杀了他,就可以让一切回到过去吗?已经发生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倘若姐姐当年不是执念如此,倘若姐姐当年不是非要求个明白,姐姐的爹娘怎会丧命?姐姐又怎会变成今日这般模样。若是姐姐没有执念,没准儿已经另寻良人,已经是儿女绕膝了。”
女鬼听着,有所动容。
“我恨他,就像姐姐当年恨那个负心汉一样,可恨就能改变一切吗?杀他容易,杀了他之后呢?余生都要被困在这件事情里头。你会想起是你杀了他,你会问自己,如果你不杀他的话,他会不会变得好起来?我没杀过人,我不知道杀人的感觉是什么,但我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我清楚的知道,不管那个孩子是否存在,他都留在了这里。”
珠儿指着自己的心口:“就因为他没了,所以我忘不了,我可能直到死都忘不了。姐姐,我不想记得他,我想让他活着,让他去经历他自己的因果。你相信我,像他这样的坏人,是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我能做的,就是放下他,忘了他,开开心心地过我自己的日子。”
“你甘心吗?”女鬼问珠儿:“你让他回家娶亲你甘心吗?”
“有什么不甘心的,他原本要娶的那个人就不是我啊。”珠儿笑:“姐姐不觉得这是我的幸运吗?倘若我真嫁给了他,倘若我嫁给了这样一个男人,那我的后半生才真要被他给毁了。杀了他固然能一了百了,可杀了他就能甘心吗?那些被欺骗的,被愚弄的过往永远改变不了。”
“那也要杀了他。”女鬼恨恨道:“像他这样的负心汉,就应该去死。”
“你们能听我说一句吗?”南锦衣凉凉道:“珠儿说的没错,杀了他并不能一了百了,与其执念于他,不如放过自己。反之杀了他也没错,像他这样的负心汉的确害人害己,可你杀了那么多的负心汉,你有开心吗?这天底下的负心汉是杀不完的,纵然是你亡魂,你也不可能杀到他们灭绝的那一天。”
“杀一个就少一个。”
“是,杀一个少一个,可你怎么办?把自己困在这些仇恨里,直到自己烟消云散?我倒有个好办法,比杀了他更管用。”南锦衣扫了三郎一眼,迫使他吞下一粒药丸。“只有将他变成女人,他才能真真切切的,实实在在的体会到身为一个女人的痛苦。还有珠儿的那个孩子,有什么是比让他亲自体验一下更能印象深刻的。”
“变……变成女人?”这下不光珠儿愣了,就连女鬼也懵了。
南锦衣拉着柳韩山走到一旁,让女鬼与珠儿近距离的去观察三郎,只见本是男儿身的他,竟一点一点变成了女人模样。
一夜未眠,待第二日太阳升起时,珠儿被她的爹娘给接回去了,变成女人的三郎被一个长相凶狠的男人带走了。女鬼则在太阳升起之前就化作红烟回到了篦梳里,此时正被南锦衣握在手中。
上马时,柳韩山问了句:“带走三郎那人是谁?”
“是他的夫君。”南锦衣笑:“你不觉得他有些面熟吗?”
“面熟?”经由南锦衣的提醒柳韩山才想起来,他们曾在城外的茶寮中遇见过一对儿母子,而三郎变成女人后的模样,与那名妇人十分相似。此外,他们还曾在城内看见过一张十分潦草的告示,告示上要找的正是那对儿母子。因不是衙门张贴的正经告示,柳韩山只扫了眼,没往心里去。
“那是一张寻人启事,是那个男人胁迫着旁人写的。男人不识字,只看了图像就将告示张贴出去了。咱们运气不错,拢共五份寻人启事,恰好就被咱们看到了一张。图没错,内容嘛,大致是按照男人的要求写的。”
“大致是什么意思?”柳韩山问道:“一份寻人启事罢了,还能写出花样来?”
“确实写出了花样!”南锦衣笑:“那人极为聪明,在寻人启事中隐藏了不少信息。例如,男人的妻子是被他拐来的,而被男人妻子带走的那个孩子是被他偷来的。还有,男人的妻子原本就是要逃的,只是可怜那孩子,在逃跑的时候顺手就把孩子给救走了。我猜想这,妻子知道丈夫会找她,于是跟孩子打扮成乞丐的模样,随着城中乞讨的人去了城外。茶寮掌柜应该是认识她们的,故而给了她们茶水和干粮,在男人追到城外时,还故意指了另外一条路给他。”
“你是故意把三郎变成那个模样的?”柳韩山禁不住道:“他会怎么样?”
“会经历一个普通女人应该经历的一切吧。”南锦衣上马:“消息是伯奇鸟放出去的,人也是我让伯奇鸟故意引来的,柳大人不会怪我吧?”
“我家锦儿如此聪慧,夸赞都来不及,如何会怪?”柳韩山跟着上马,凑到她耳边:“娘子不会把那些药给为夫吃吧?”
“谁是你娘子?”南锦衣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没有明媒正娶,没有八抬大轿,我可以不敢充做你的娘子。”
“我柳韩山对天发誓,此生绝不辜负南锦衣。”柳韩山指天:“你若不信,我们即刻回京。我娘早就盼着我成亲了,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凡是别人有的,我家娘子都会有。别人没有的,我家娘子也得有。”
“我信你!”南锦衣回头看了柳韩山一眼:“我需要的不是那些俗礼,我需要的……”
“需要是什么?”柳韩山急问,南锦衣却轻轻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我需要什么?这世间的情爱最是难测。两小无猜,可以变成相顾无言。情深谊长,也可以变成一刀两断。相爱的时候或许是真的相爱,当相恨的时候也是真的相恨。曾经耳鬓厮磨,朝夕相伴的人,也可能会两两相望,唯有失望。情是什么?爱是什么?一辈子又是什么?承诺若是管用的话,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了吧?”
“锦儿——”柳韩山抓起南锦衣的手,将其贴在自己的心口:“你与寻常女子不同,别人听的是话,而你看得是心。我的心就在这里,它只会为你一个人狂跳。我不给你承诺,我会用时间来证明,我与你说得每一句话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