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我来说吧！”村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两位是打从京城来的，我爹年轻的时候去过京城，见过那边儿的人，知道这京城里的人跟咱们这些乡下人不一样。我爹还说，你们两个不是普通人，极有可能是为了平凉县的事情来的，让我少说话，免得惹火上身。”
“我们的确是为平凉县的事情来的。”柳韩山介绍道：“在下柳韩山，安平县县令，是奉诏回京的，主要是为了赈灾银的事儿。这位是朱兄，自小在平凉县长大。村长既知平凉县，便知道平凉县有位姓朱的将军，有位姓朱的小王爷。”
“他是——”村长睁大了眼睛。
“在下朱明玉！”朱明玉拱手，做简单介绍。
“原来是柳大人和小王爷。”村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众人见状也都跟着跪了下来。
虽是乡下人，却也知道“大人”和“小王爷”这几个字意味着什么。
“我们是微服查访，诸位不必多礼，还是说说老村长的事情吧。”柳韩山将村长扶了起来：“你有两位夫人？”
“是！”村长点头，“我有两位夫人，且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导致了我那位夫人的离去。”
村长跟现任夫人阿秀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两家的长辈也亲近，曾开玩笑说，等他们两个长大了让阿秀嫁给村长当媳妇儿。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也是打从那天起，两个孩子就把这些话记到了心里。
村长说，他从没有想过要娶别的女子为妻，阿秀也一样，从没有想过要嫁给除了他以外的别的男人。若不是阿秀的父亲出了事故，他们两个，会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一对儿。
“阿秀的父亲怎么了？”朱明玉问。
“村子里的羊丢了，我爹跟阿秀她爹一块儿上山去找，阿秀他爹出了意外。她娘认为是我爹的错，认为若不是我爹非要拉着阿秀的爹上山，阿秀她爹就不会出事儿。因为这个，我们家跟阿秀家结了仇，主要是阿秀她娘把我们家当成了仇人，为了避开我们，还带着阿秀离开村子，住到了娘家。”
一转眼，少男少女长大了，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尽管阿秀她娘反对，可两个人还是背着双方的长辈私下里偷偷来往。为了迎娶阿秀，村长带着老村长去给阿秀她娘说情，可她娘不仅不原谅，反而认为是村长故意拐带她的女儿，嚷嚷着要去官府告他。
村长本想带阿秀私奔，被得到消息的阿秀娘给拦住了，为此还把村长给打了一顿。眼见着两家的矛盾越闹越大，老村长也不再勉强，为儿子另外定了一门亲事。
姑娘叫灵枢，是平凉县人，她爹是大夫，比较有名的那种。母亲原是书香门第，后来家道中落嫁给了她爹，生了三个女儿两个儿子。灵枢是五个孩子里头最大的，也是最懂事的一个。
由于村子距离平凉县较近，老村长经常去县里帮村民们带药，一来二去就认识了灵枢的爹。这门亲事是老村长提的，灵枢她爹娘没意见，就把女儿嫁了过来。他们不知道村长和阿秀的事情，以为老村长的儿子像老村长那般是个周正宽厚的人，以为将女儿嫁过来绝不会受委屈。
成亲当晚，村长将阿秀的事情如实告知，灵枢这才知道她的夫君心里竟然装着别人。村长与灵枢成亲后没几天，阿秀她娘也给阿秀说了个婆家。对方家里挺有钱，却是个病秧子。阿秀前脚进门那男人后脚就死了。
婆家娶阿秀原是为了给男人冲喜，新娘子进门，新郎死了，婆家就把这一切变故归结到了阿秀头上，认为是阿秀的命太硬，是克死了自己的儿子，对阿秀是非打即骂。
村长知道了，就明里暗里的去帮阿秀，在两个村子里惹出了不少的是是非非。
再后来，阿秀被婆家扫地出门，是村长在平凉县给她找了房子把她安顿下来的。
村长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的妻子，没想过他的妻子灵枢正身怀六甲。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灵枢为村长生下了一个儿子。可村长那个时候正忙着照顾生病的阿秀，对于自己的妻儿却是无暇顾及。等到村长想起妻儿回到村子时，孩子已经出生三天了，而灵枢看他的眼神也变了。
村长知道自己做错了，也想过跟阿秀一刀两断，回来跟灵枢好好过日子。可阿秀怎么办？顶着一个被婆家扫地出门的扫把星的名声，哪个男人敢娶她？
日子就这样磕磕绊绊，纠结地过了两年。两年后，阿秀她娘死了，阿秀与村长之间的障碍彻底消失了。村长跪在地上恳求老村长，希望他能同意让阿秀来给他做平妻。老村长不同意，村长就去求灵枢，希望灵枢能够同意让阿秀进门，他向灵枢保证，只要让阿秀进门，让阿秀有个容身之处，他一定会加倍补偿灵枢。
自个儿的丈夫要娶别的女人进门，且还是以平妻的身份，这让灵枢如何同意？面对着灵枢的拒绝，恼怒的村长竟然离开村子，与阿秀一起住到了平凉县城里。
自那天起，除了过年外，村长极少回来。
又过了一年，正在平凉县帮人做工的村长得到消息，说她的妻子灵枢难产死了。村长带着阿秀赶回家里，看到的是已经入殓的灵枢。灵枢面色苍白的躺在棺材里，身边儿还放着一个脸色乌青的小孩儿。那是灵枢的孩子，落地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
看见村长和阿秀，老村长直接给了村长一巴掌，让他跪在阿秀的棺木前请罪。村长不愿意，老村长竟抄起靠在门后的木棍对着他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打。
阿秀想要帮村长讲话，被老村长赶出门去。
当天晚上，村长带着大儿子给灵枢首领，刚过子时，儿子就对着门口叫娘。村长以为他是伤心过度，让他回房休息，儿子却指着门外道：“爹，我娘没有死，我娘回来了，抱着弟弟回来了。”
一阵阴风吹过，灵堂里的蜡烛灭了，灰白色的月光下，村长看到了他的亡妻灵枢。她穿着一件上白下红的衣裳，怀里抱着个孩子，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一股凉意瞬间爬满全身，村长跪在棺木旁，看着他的亡妻不知该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