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意思是能赊药?”杜三难掩激动:“我识字,简单的字我都会些,我可以给夫人您立个字据。夫人放心,这药钱杜三一定会还。”
“无妨,先去给你娘看病。”南锦衣轻轻点头:“你是先回去照看你娘,还是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我等夫人一会儿,我娘身边有人照顾。”杜三不好意思道:“我没成亲,但有个与我两情相悦的姑娘。今个儿她正好来了,我出门的时候请她代为照看我娘。”
“她也是在程家干活的吗?”南锦衣打量着杜三。
杜三身上笼着一层黑气,但那黑气与他无关,想来是他在程家沾染的。程家是做白事儿买卖的,待的时间长了难免沾染晦气。这晦气有重有轻,轻的生病,重的要命,一般人看见这棺材铺,纸扎铺都会绕道走。
杜三有问必答,说那姑娘是程家的下人,是专门伺候少夫人的。
程老爷有一妻二妾,除了正妻之外,余下的两房小妾均无所出。为了绵延子嗣,这程老爷是求神拜佛,算命卜卦什么都做,算卦的说他命中子息单薄,卜卦的说他天煞孤星,说他那个儿子是捡来的。
“捡来的?”南锦衣停下手中的动作:“这程家大少爷是从外头捡的?”
“是捡的,但不是那种捡法。”杜三攥着手:“这程夫人是二嫁,孩子是在程夫人嫁给程老爷之前有的。”
“私生子。”
杜三点头,压低声音道:“原本是私生的,可这程夫人后来不是嫁给程老爷了嘛,这私生的就变成了嫡出的。程少爷的事儿,不光程家的人知道,与程家走得近的人也都知道。程老爷特别忌讳这个,私下里咱们也不敢议论,这是夫人问了,小的才说的。”
杜三告诉南锦衣,程老爷为自己的儿子取名程锦,寓意前程似锦。可这程锦打小被宠坏了,本事一样没有,毛病倒是一样不拉,其中最爱的就是附庸风雅,沉迷美色。
为了将儿子的心留在家里,程老爷那是千挑万选才给他选个容貌与品行兼顾的女子,期望这个女子能成为他的贤内助,可程少爷只在家中待了半个月,就又出去寻花问柳。少夫人气得不行,还因为程少爷寻花问柳的事情闹到娘家,可婚都成了,还能和离吗?
为了平息这件事,程夫人要求自己的儿子,每个月只能外出七天,余下的二十几天,一半儿给自己的媳妇儿,一半归店里的生意。用程夫人的话说,这媳妇儿娶回来了,你不要也得要,你要是不抓紧时间给程家添个孙子,以后再想管你爹要钱,那可是万万不能的。至于生意嘛,这不管是棺材铺,还是纸扎铺都有人帮着打理,作为程家的大少爷,他只需去铺子里转一转,坐一坐就行。
“这位程大少爷未必肯听他母亲的话,尽管他的母亲是在为他着想。”南锦衣摇头:“像这样的纨绔子弟我见得多了,莫说不见棺材不掉泪,就算见了棺材他们也未必掉泪。”
“真让夫人给说着了,若是这位大少爷肯听夫人的话,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件事情了。”杜三叹了口气:“我是在大少爷出事儿后才到的程家,程老爷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找我去程家做护卫的。”
“能说吗?”南锦衣将药箱放到马车上,杜三见状,忙将马鞭握到了手中。
“夫人请上车,咱们边走边说。”杜三伸手,将南锦衣扶上车:“我家住在乌衣巷,从大路走,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
“这乌衣巷还好吧?”南锦衣脚下一滞:“乌老爷跟乌家大小姐可有消息?”
“没消息,这官府里隔三差五就派人去问。”杜三露出一丝苦涩,他知道南锦衣的身份,也知道南锦衣为何问他乌老爷跟乌小姐的事情。
自打马帮出事后,这乌老爷跟乌小姐就不见了踪迹,关于他们的去向,外头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他们跟马帮的帮主马绍安一样,是被马帮的那位管家给害了。也有人说,他们是被马帮的少帮主给带走了,说是隐姓埋名去了南疆或者别的地方。总之,他们的失踪成了谜,而原本能够自给自足的乌衣巷也因为这场变故,成了群龙无首,无人管辖的乱巷。尽管有县令大人出手,可眼下的乌衣巷比起从前来,差了不少,最明显的变化是,他们不再是平等的,而是向从前一样,有了贫富与阶级之分。
作为乌衣巷中的穷人,杜三对于乌衣巷种种变化是有埋怨的,他甚至埋怨过安平县的县令柳韩山,埋怨他不该去管马帮的事儿。倘若马帮没有出事儿,他娘就可以在巷子里看大夫,他也可以在巷子中的药铺赊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四处求人,却求助无门。
对于心中所想,杜三也是毫不掩饰。在来找南锦衣之前,他是存了几分故意的,他认为南锦衣作为安平县令的夫人,理应对母亲的病况负责,理应对乌衣巷中的穷人负责,可当他看到南锦衣时,他所有的想法都改变了——他从未想过堂堂的县令夫人,竟是这般的平易近人。要知道,即便是寻常的药铺,掌柜的也不会亲自出来迎接病患,他们都是端着架子的,他们都恨不得把自己当成是普度众生的观音菩萨,让病人对着他们是三跪九叩。
“杜三。”南锦衣不知杜三心中所想,还以为他在担心他娘。她先是用手轻轻推了他一下,继而安慰道:“我相信我的夫君,也请你们相信你们的大人,乌衣巷的事情他不会不管,你们的事情,他也不会不管。”
“杜三相信夫人,杜三更相信柳大人。”杜三长出一口气:“夫人坐好,咱们这就启程了。关于程家大少爷的事儿,夫人若还想听,杜三这就将自个儿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夫人。”
“我对你们那位程大少爷不感兴趣。”南锦衣用手指撩起一团黑气:“说说你喜欢的那位姑娘吧?她是在程少夫人身边伺候的,那这位程少夫人又是什么人呢?”
“少夫人家里也是做白事儿生意的,但跟程家不同,他们家是看阴宅风水的,据说很有名望。”杜三扬起马鞭:“这阴宅的事儿杜三不懂,但程老爷是个极其势利的人,若少夫人的家世不像外面说的那般,程老爷他大概不会相中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