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生也太过分了,人家小姐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了,他竟然出尔反尔。”芍药气呼呼道:“我若是那小姐,我就拎着包袱回家去。被爹娘碰见又能怎么着?一五一十说了就好,再跟爹娘认个错,让爹娘帮自己寻一门好亲事。倘若日后在大街上遇到这个书生,就唤府里的下人将他打一顿出出气。”
“芍药姑娘是个直爽的脾气,可姑娘是否想过,书生虽有些不争气,但他与小姐说的那些话,并非出自真心。”柳韩山道:“书生之所以让小姐回家,是因为小姐的父亲找过他。小姐以为自己变卖衣服首饰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她的这些举动全都被她爹看在眼里。眼见着女儿到了要跟人私奔的地步,他终是按捺不住去找书生谈了心。”
柳韩山拨开帘子往外面瞧了瞧:“这一次,他采取地是较为温情的做法,他跟书生讲了很多小姐小时候的事情。他说他这个女儿是娇生惯养的,是吃不得苦的。”
“虽然不是绝对,但大部分都对。”芍药很赞同的点头:“别的不说,单是这吃的,喝的,住的都不一样。小姐或许能吃一时的苦,却未必能吃一世的苦。再说了,这感情是相互的,书生若真喜欢小姐,也应该替小姐着想,不让小姐跟着他吃苦才是。”
“小姐的父亲也是这么跟书生说的。书生虽然缺心眼儿,却不是蠢笨之人,他知道对方的意思,也是真心喜爱小姐的,他知道倘若他带小姐私奔,不光他自己的前程打了水漂,他还对不起一直资助他的舅舅跟舅母,对不起为他付出一切的小姐。于是,便有了书生婉拒小姐的那一幕。”
“那后来呢?”芍药问:“这书生与小姐分开,总不会成为一个案子吧?这里头还有别的事儿对不对?”
“芍药姑娘莫急,马上就讲到了。”柳韩山调整了一下坐姿:“小姐做好了与书生私奔的准备,却被书生要求回家另寻良人,小姐百思不得,又气又急,可书生压根儿没有向她解释的意思,说完扭头就走,哪怕小姐哭着喊着,他也不为所动。”
是丫鬟把小姐带回家里去的,小姐抑郁成疾,大病一场。这一病就是半年,半年后,小姐终于痊愈了,她的爹娘也为她选了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就在小姐出阁前夕,书生的舅母不知怎么混进了府里,且交给了小姐一封书信。
信很短,是一首诗:“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泪滴千千万万行,更使人愁肠断。要见无因见,了拼终难拼。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在读完这首诗时,小姐好像听见了书生的声音,她心里一慌,忙让丫鬟出去打听,看看书生现下究竟如何。
丫鬟回家时吞吞吐吐,小姐急得打她,她这才将探听到的实情告诉小姐。
书生于半年前染了风寒,这风寒本是小病,吃两副药也就好了。可他拖着不肯吃药,每日里拼死拼活地读书,几乎日夜不停。舅妈劝过,舅舅训过,可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完全听不进去。偶尔开口,也只说一句:“没时间了,我没有时间了。”
起初,书生的舅舅跟舅妈不明白,后来懂了,三年科考之期即将到来,书生这是在为考试努力。同时,书生也是在为小姐努力,他知道小姐等不了他多长时间,他只有考上状元,才能风风光光的上门求娶。
可他没日没夜的读书,不仅没让他把书读好,反而因为延误了病情,导致病情加重,药石无解。
小姐闻听此事痛不欲生,眼见着成亲的日子就要到了,小姐却是一脸愁容。就在小姐出阁的那天早上,丫鬟敲门时,发现门内毫无反应,用手推门,门从里头栓上了。意识到不对的丫鬟赶紧唤人,家丁将门撞开一看,只见小姐身着大红喜袍,将自己悬在了横梁之上。小姐脚下放着书生给她写的那封信,只不过在信上多了一句诗:“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相随。”
“还真是一对儿生死相许的鸳鸯。”芍药点着头:“可这跟案子没什么关系吧?书生是病死的,小姐是自个儿悬梁的,这怎么着都闹不到官府去吧。柳大哥你到底是审了个什么案子啊?”
“与这个有关的案子。”柳韩山无奈道:“小姐死后,她的爹娘后悔不已。可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他们知道小姐的心思,便想将小姐与书生合葬,且依着民间世俗结成阴亲。可小姐是许过人的,她那婆家不依不饶,说小姐就算死了也是他们家的媳妇儿,他们宁愿抬个死人回去,就不愿小姐另嫁他人。说白了,他们怕丢人,怕别人知道内情笑话他们。两家因为这件事争执不休,闹到了公堂上。我那会儿初到安平县,有案子就接,接了才知道内情,虽然怕麻烦,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审下去。”
“那你是怎么判的呢?”芍药好奇地问。
“我先了解了一下整个事件。首先,书生与小姐相好,只有书生跟小姐的家人才知道。其次,小姐为书生悬梁而死,也只有小姐的家人以及小姐的未来婆家才知道。两家都是经商的,虽将此事闹到了公堂,却也不是大闹,外人只知这对儿亲家闹了个面红耳赤,却不知原因为何。最后,小姐上吊的事情尚未传出去,若是两家不想丢人,一切尚可补救。”
“如何补救?总不能让小姐死而复生吧?”芍药眨巴着眼问:“也不是不能,只是复生过来的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姐了。你们看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说是妖怪吧,没有半点儿本事。说是人吧,又跟正常的人不一样。半人半妖,难受至极。”
“夫君说过,在这个案子里没有妖怪。”南锦衣道:“他说的补救,一定不是那个意思。”
“小姐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是她爹的外室所生,从未入府,一直养在外头。两家是商业联姻,娶的是谁,嫁的是谁并不重要。只要让妹妹顶替姐姐,以嫡小姐的身份出嫁,一点儿问题没有。妹妹那边,品貌不差,男方这边,也是条件尚可,这般结亲,倒也不算是亏待了两人。至于小姐,则以妹妹的身份嫁给书生,对外说是暴毙,亦或者干脆不说。外室之女,没有人在乎她的婚丧嫁娶。”
“这小姐会不会委屈啊?”芍药皱着眉问,刚问完就自个儿把答案给说了出来:“应该不会,一个连生死都不计较的小姐,又怎么会在乎这些虚名。她要的,从始至终也不过是那个被她放在心上的书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