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损人的法子是什么法子？”
“高人是如何操作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给了老村长三样东西，其中一样埋在了乱葬岗。根据高人所说，只要村长按照他的法子做，就能改变我们村的风水，只要我们安分守己，不随意出村，村中的百姓便可世代安稳。”
永胜他爹看向山涧。
“起初，老村长的想法跟我一样，认为所谓的代价就是困守在这个村子里，不与外人过多往来。直到村中有人怀了双胎，直到她的第二个孩子夭折，我们才意识到高人对我们这个村子做了什么。在我们村子里，每隔几年就会有一个双生子出生，长子身体羸弱，需要精心抚养。次子出生便会夭折，需要像当年埋葬那个白毛婴儿一样，草席裹尸，将孩子丢到乱葬岗。与当年一样，在丢掉孩子的第七天，乱葬岗上的野狗就会将孩子叼回来。”
“这法子未免过于残忍了。”柳韩山揉搓着耳朵：“饶是我这个还没有当爹的都受不了。”
“事情没有落到自己身上，还不能真正的感同身受，落到自己身上时才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永胜他爹握着拳：“当那个白毛婴儿是别人的孩子时，我尚能帮着老村长开解，说两个孩子好歹保住了一个，若是不用高人的法子，别说生孩子了，就连我们自己都得为那对儿母子陪葬。”
南锦衣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开口问道：“永胜他还有一个弟弟？”
“有，跟那些孩子一样，刚出生就夭折了。”永胜他爹哭丧着脸：“因为知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凡是村子里怀了双生子的孩子，老村长都会示意土郎中隐瞒下这个信息，待孩子出生时嘱咐稳婆给产妇喂一味草药，待她们昏睡后将那个死婴带去乱葬岗掩埋。待产妇醒来，就告诉她们生了一个孩子，免得她们被此事困扰。可永胜她娘不一样，她懂一些医理，知道自己怀了双胎，一心一意地想要自己的两个孩子平安出生。为了改变小儿子的命运，她违背村子里的规矩，怀着身孕逃回了娘家。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尽力保全的孩子还是夭折了。”
“你们夫妻因为这件事有了矛盾？”
柳韩山问，想起了永胜堂叔说的话，他说永胜他娘隔三差五就回平凉县照顾自己的爹娘。这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看望爹娘正常，时不时的小住，还不带自己的相公与孩子就有些反常了。
“她恨我，觉得是我没能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永胜他爹抓着自个儿的头发：“她知道我们的小儿子被丢到了乱葬岗，不顾虚弱的身体，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那会儿孩子下葬还不足七日，她愣是不顾老村长的劝阻将孩子从乱葬岗里刨了出来。村子里倒是没出什么怪事儿，我们夫妻间却有了隔阂。”
“你没有将前因后果告诉她？这么多年，你从未想过与她解释？”
“大人让我如何告知？说我们村子里的人欺负孤儿寡母，说她的小儿子是被稳婆失手害死的？说她的大儿子被我们送走了，如今生死不明，下落不知？换了大人您，您能理解吗？我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们的错，且是一步错，步步错，可错都错了，又能怎么办呢？我们只能继续隐藏这个秘密，而我作为老村长最为信任的人，决不能让这个秘密从我的嘴巴里说出去。”
“村民们信服你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有！”永胜他爹深吸一口气：“因为我们家祭出了一个孩子，因为我娘子对我敌视的态度，因为我多年来的紧闭口舌让他们无条件的相信我，认为只有我，才能让村子继续和平下去。可他们不知道，我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恐惧，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痛恨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我情愿我们当年没有救回她，情愿自己当年没有跟着老村长一块儿出村捕猎。”
永胜他爹告诉柳韩山与南锦衣，这些年来，他一直在隐藏着一个秘密，一个与子母鬼鸟有关的秘密。
自永胜他娘把孩子从乱葬岗里刨出来之后，他们家就被盯上了。
刚开始是一个坛子，里面夹杂着一个人形的腐烂物。他以为是村子里的孩子搞恶作剧，就随手将坛子扔了出去。当天夜里，他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慌。人虽在床上躺着，却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旁边的妻子也与往常不同，自打睡下就没有翻过身，从始至终保持着一个不怎么舒服的睡姿。
永胜他爹凑近去看，发现妻子的鼻息微弱。他尝试着将妻子叫醒，可不管他怎么叫，妻子都像是没听见似的。他起身去看孩子，不到周岁的孩子，脸上居然挂着一副奇怪的笑容，且那个笑容越看越渗人。
他本想去找老村长，却又担心老村长在知道妻儿有问题后将他们赶出村子，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依据高人的说法，凡是离开村子的村民，多半都会不得善终。这是他的妻子和孩子，他做不到无动于衷。确认妻儿暂时没问题后，他将家里的门窗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过了子时，他有了睡意，刚要闭上眼睛，原本锁好的门突然开了。他坐起身来，朝着门口看去，只见门口趴着一个周岁左右，光腚的孩子。那孩子用一双空洞的，漆黑的眼睛朝着他看过来。他想张口呼叫，却像被魇住了一样，死活喘不上来气。好在那个婴儿没有注意到他，而是冲着睡意正酣的永胜爬去。
永胜他爹吓坏了，他一边用手捂住嘴巴，一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他小心翼翼的将永胜从小床上抱起，刚要移脚，发现那个婴儿朝着他看过来。他先是心里一慌，随后灵光一闪，将包裹在永胜身上的那张小被子取了下来。
他将小被子放回小床上，用衣服包住孩子，慢慢地退回床上。
无眼婴儿爬到了小床上，他先是绕着那块小被子转了一圈儿，随后坐在床上，用嘴咬着被子角玩儿。永胜他爹看着，竟莫名的有些心酸。他想着，若是当年的那个稳婆没有出现失误，这个孩子，或许也能在养父母的呵护下快快乐乐地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