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少爷要成亲了,婚事却不能大操大办,这让柳家满门很是郁闷。管家是看着柳韩山长大的,为了给少爷举办一个尽可能完美的婚礼,他也是费尽了心思。
听说欢喜斋的欢喜烛最是好看,乃是喜烛里一顶一的好物,凡是京城里需要办喜事的,都以能订到欢喜烛为荣。为了给少爷,少夫人一个尽可能完美的婚礼,柳管家特意托人定了几对儿。
这欢喜斋有个规矩,订货可以在白天,取货必须在晚上,越是临近子夜越是能取到好蜡烛。
依照约定的时间,柳管家独自一人来到了欢喜街的十字路口。按照对方的要求,他从怀中取出一块红布来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在确认双眼无法视物后,拿出欢喜斋掌柜给的口哨,冲着西边吹了三声。
起初,街上没有任何声音。
管家侧着耳朵听了半响,有些不太自信地捏了捏口中的哨子。他不懂音律,这哨音是用气给吹出来的,他担心欢喜斋里来迎他的人听不明白。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再吹三声的时候,一阵大风自身后猛吹了过来。脚步声才入耳,管家已经到了轿子里。
这轿子不比柳家的宽敞,坐上去有些憋得慌。抬轿的人也不似往常那样颤颤悠悠的,而是很有节奏的一颠一颠。柳管家也算是坐惯了轿子,骑惯了马的,竟被欢喜斋这轿子颠地晕晕乎乎只想吐。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着的轿子终于停了下来。柳管家捂着心口,脚步踉跄地从轿子里走了出来。轿子停在一处荒野上,抬轿的人却不见了踪影。就在柳管家一头雾水,四处打量时,野地里突然亮起了一排灯。
仔细看,竟是一排十分袖珍的小灯笼,一个两个全都做成了欢喜佛的模样。
小灯笼全是悬浮在半空中,凑近了也看不见什么细丝银线。柳管家觉得好奇,却又懂规矩的没有伸手去摸。他顺着那串小灯笼,来到了一处全黑的宅子前。
这宅子几乎与黑夜融合在一起,若非门上悬挂着的那两个大灯笼,柳管家还以为这是哪家的阴宅。
管家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裳,站在门口自报家门,连着报了三次,那扇门才缓缓打开。院子里黑漆漆的,使劲看,才能看到一点儿烛光。管家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见无人出来迎他,这才抬脚跨了进去。
宅子里的温度似乎要比外面低很多,尽管穿了厚厚的棉衣,在踏进宅子的那一瞬间,柳管家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缩着脖子,顺着宅子里的小路往前走,在小路的尽头看到了一个手持白色蜡烛的,身形伛偻的老人。
“老人家,我是来取欢喜烛的。”
柳管家将取蜡烛的凭证递上。
老人接过凭证点了点头,一句话没说,举着蜡烛上了旁边的走廊。柳管家抹了抹鼻头,低头跟在老人后头。
老人脚步缓慢,行走的步伐十分僵硬。柳管家摇头,目光随即落到他的手臂上。比起老人的双腿来,他的手臂显得更加僵硬,尤其是举着蜡烛的那只手,几乎一动不动。
这欢喜斋处处透着诡异,可就是因为这份诡异,反而让那些欢喜烛的价格水涨船高,一跃成为京城贵族们纷纷追捧的东西。
这走廊像是没有尽头似的,随着他们的脚步一直往前延伸。柳管家实在憋不住了,加快脚步,凑到老人身旁问了句:“老人家,咱们这还要走多久啊?这欢喜斋看着不像很大的样子,怎么这里头的路这么长。”
老人僵直地转过身来,将蜡烛举到脸前,对着柳管家道:“不远了,就在前头了。”
柳管家直愣愣地看着老人说不出话来。
方才天黑,他只留意到了老人的头发,没留意老人的长相。蜡烛那么一照,他差点儿把心脏给吓掉出来。老人的嘴巴很薄,不说话的时候,就像是长在脸上的一条线。鼻子很塌,整个脸上只剩下鼻头还能看清楚。眼睛更是吓人,其中一只已经看不到眼球了,整个眼皮耷拉下来,就像是融化的蜡烛,剩下的那只,虽然睁着,可眼眶里全是眼白,黑眼珠只有芝麻那般大小。
老人侧了下耳朵,将身子转了过去:“吓着你了吧?”
“没……稍有有一点儿,主要是我自个儿没有防备。”柳管家解释着:“老人家您这是——”
“天生的,越老越严重了。”老人叹了口气:“我是孤儿,打小就生得跟旁人不一样,若不是这欢喜斋的主人好心,我怕是活不到这把年纪。”
话落,老人停在了一扇门前:“客人请稍等,我这就去为客人取欢喜烛来。”
老管家点头,顺着老人的意思十分规矩地站在了一旁。随着那扇木门被拉开,柳管家看到了一个小的蜡烛作坊。里头全都是一些年纪很大的,每个人的动作都是僵硬的,再看他的四肢,都多少少都有那么一些残缺。
柳管家有些震撼,他万万没想到,欢喜斋的欢喜烛都是经由这些老人的手做出来的,更没想到,欢喜斋的主人会用这些老人来做工。从他们的动作以及工作效率来看,想要制作出一根完美的欢喜烛起码得半个月的时间,所以不是欢喜烛贵,而是欢喜烛少。
这世间,向来是物以稀为贵的。
将欢喜烛递给柳管家的时候,老人特意为他做了一番解释:“他们跟我一样,都是被主人捡回来的。我们做不了别的,只能留在这里做蜡烛。选择子夜取烛,是怕我们的样子吓坏了客人。至于这欢喜斋嘛,也是主人为了保护我们才隐藏起来的。就我们这些人,随便站出去一个,那都是旁人眼里的怪物。”
“老人家不要这么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略有残缺也不是咱们自个儿选的。旁人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自个儿不那么想就是了。”管家说着,撤掉了自己的手套,“您瞧,我跟旁人也不一样,天生就多了一根指头。”
“我瞧不见。”老人摇头:“我这双眼睛是瞎的。我手里的这根蜡烛,不是给我指路的,是给客人您指路的。时候不早了,客人也该回去了。”
柳管家正要挪脚,衣袖却被老人拽住了:“咱们欢喜斋不兴走回头路,尤其是这拿着欢喜烛的,寓意着一对儿新人甜甜蜜蜜,一路同行,白头到老。这回去的路在那边,路上有灯,客人您顺着灯走就行。”
咱们欢喜斋不走回头路,这回去的路上有灯,客人顺着灯走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