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莹直挺挺地睡在床上,一旁的陆母攥着手帕,满面愁容。见过礼后,南锦衣径直走到床前,伸出手探了探陆莹的鼻息,发现她的呼吸与常人无异,单从面色和呼吸上来看,她只是睡着了。
“她这个情况有多久了?中间可醒来过?”
“大半年了,中间醒过,但醒来的时间很短,连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就又睡了。”陆母抹着眼泪:“莹儿虽不是我亲生的,却也养在我跟前八年,与我而言,跟亲生的没有什么区别。眼见着她如此,我这心里难受,恨不得自己躺在这里取代她。”
“夫人说得什么傻话!”陆父瞪着陆母一眼:“你要是躺在这里了,你让我怎么办?”
“我这不是心疼莹儿吗?我多大年纪,她多大年纪。我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我成过亲生过孩子,我遇到了这世上最好的丈夫和儿子,我这辈子不亏了。可莹儿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不能一直躺在这里。”
“九渊不是帮我们找了大夫吗?柳夫人是吧?您快帮我们家莹儿看看,看看这孩子究竟是生了什么病。”
“陆老爷客气,您能不能跟我说一下这陆小姐发病前的状况?”
“这个我家夫人更清楚,莹儿是个孝顺的孩子,时常与她娘亲在一块儿。”陆父看向陆母。
陆母点头,徐徐道来。
陆莹今年十六,按照大户人家的习惯,到了该议亲的时候。这个议亲不是立马选了人家就成亲的意思,而是开始着手挑选,遇到合适的就让陆莹自己看看,若是陆莹自己也满意,就先把这亲事给定下来,等年满十八再举行典礼。
从择选到定亲,从定亲到成亲,怎么着也得有个两年。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在成婚前对自己的夫婿一无所知,盲婚哑嫁是有幸福的,但大多数都是凑合。他们更希望孩子是在与对方有感情的基础下走进婚姻,共同生儿育女,一旦发现不合适,也好另寻良配。
陆老爷相中了自己好友的儿子,说好了让两个孩子提前见见。可就在两个孩子会面的前一天,陆莹突然病倒了,沉睡不醒,日渐瘦弱,全靠着这种补汤滋养。
陆莹患病后,他们也请了大夫给陆莹医治。大夫没查出什么要紧的病症来,依着多年看诊的经验给陆莹开了几服药。药灌下去了,陆莹还是昏睡不醒。眼看着她再睡下去,性命难保,陆家夫妇这才急起来,得知陆九渊去了京城,就捎信给他,让他在京城里找找名医。
不曾想,这京城里没找到,倒是在这安平县找到了。
“发病前的情形呢?”
“午后,刚吃过午饭,莹儿说她身体不舒服,站在窗口吹了会儿风。那会儿是在我的房间里,莹儿陪着我说话。我见她实在难受,就让丫鬟陪她回房了。我没跟着她,后面的事情是丫鬟告诉我的。她说莹儿回去后就有些古怪,一个人坐在床上自言自语。丫鬟以为她不舒服,凑近她问了很多句,她都像没听见似的。过了一会儿,她就自个儿躺床上睡了,连鞋子都没脱。”
陆夫人叹了口气。
“莹儿作息很好,从前也有午睡的习惯,但最多睡一个时辰。那天一睡就睡到了晚上,怎么喊都喊不醒。丫鬟吓坏了,赶紧禀了我,我知道莹儿有旧疾,赶紧派人去找老爷,老爷当即就请了一个大夫回来。那大夫诊了半天,愣是没诊出个所以然来。后来,我们把全城的大夫都请了,什么方法都用了,莹儿还是这个样子,就算偶尔清醒,也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柳夫人,渊儿说了,说您是女神医,你觉得我家莹儿这是什么病啊?”
“我说句话您别害怕,我觉得陆莹不是生病而是中邪。”南锦衣掰开陆莹的眼睛看了下:“她不是昏睡,她是没了魂儿。”
“丢了魂儿?这事儿我知道,找个神婆把魂儿叫回来就是了。”陆母松了口气:“不瞒夫人,我家渊儿小的时候就丢过魂儿。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渊儿的外祖母去世的时候,渊儿跟着我们在灵堂守灵,一夜无事。天亮后,我们把睡着的渊儿交给了下人照看,我跟老爷则忙着给渊儿外祖母发丧的事情,等我们忙完已经是下午了。
负责照顾渊儿的下人告诉我们,打从早起,渊儿就昏昏沉沉的,哪怕睁着眼睛也不说话。
我们也像现在这样,先是请了大夫过来看,结果没看出个好歹来。后来,有人提议请个神婆来看看。我家老爷不信鬼神,还把那人给骂了。我心疼渊儿,背着老爷请了人,这才知道,是渊儿的外祖母舍不下渊儿,把他的魂魄给带走了。神婆做了法,把渊儿的魂给叫了回来。”
“那神婆是怎么叫魂的?”南锦衣问。
“不知,那神婆神神秘秘的,她把自己和渊儿关在一个房间里,让下人扯来黑布将屋子四周都给围了,我们进不去,也看不到她在屋子里都做了什么。可渊儿的确好了,自那之后再没有发生过奇奇怪怪的事情。事后,我也找人打听过,知道小孩子丢魂儿不算什么稀奇事儿,尤其那些乡下孩子,因为总往野外或者是坟地里跑,丢魂儿叫魂儿更是常见,但这种事情,通常只发生在十二周岁以下的孩子身上,可我家莹儿早就过了十二了。”
“陆莹的情况跟小孩子遇到的情况不同,她这个比较棘手。”南锦衣先是掐指算了下,跟着翻开陆莹的衣袖,查看了一下她的手臂:“我听陆大哥说过,在陆莹八岁那年她曾犯过病,后来不药而愈。”
“是有那么回事儿,我们就是在那个时候把陆莹带回家的。”
“她不是不药而愈,是她的生父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救了她。在你们所乘坐的那条船上,一定有一个高人,是他告诉了陆莹的生父,是他让陆莹的生父做出牺牲的。一个深爱女儿的父亲,怎么可能在女儿昏睡不醒的情况下投河自尽呢,他不过是在以命换命罢了。”
南锦衣指着陆莹胳膊上的那条白色痕迹:“对于生父的牺牲,陆莹也是知道的,可她阻止不了,她只能在苏醒之后,对着那条河磕头祭拜。”